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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
上城的雨夜,泛着银色的闪光,水泊中倒映着繁华又冷清的长街。
王铳道:“莱茵城驻守的五年,你做得很好。”
“老师……”
池绶笑了笑,道:“这是我应做的。”
王铳松开持伞之手,大黑伞在空中缓缓上升,伞面溢散出一圈漆黑涟漪,就此化为一面遮掩方圆十米的蓬顶,笼罩在师徒二人头顶。
雨声瞬间消弭。
伞下的世界更加寂静。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虽已离别五年,但师徒二人之间,却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就这么相伴而行,保持沉默。
许久之后,反倒是池绶先开口。
“此次授命,很是紧急,是上城有什么任务,要委派于我吗?”
如今整座中洲都乱成一锅粥。
临时调回,必有急事。
“源之塔的四位神使,有三席空缺。”
王铳也没绕关子,道:“白虎神使之传承,落在了圣十字学院。院长大人希望院内可以有人担任‘白虎神使’之位。”
池绶怔住了。
临行之前,谷厉告诉他,此次任务或许是“高升”。
可他没想到,这“高升”竟有如此之高。
“白虎神使……我?”
池绶诧异开口。
源之塔的神使甄选极其严格,一般都是从少年时期开始栽培。
只不过如今乃是特殊时期,两位神使战死在冰海遗迹,神使候选者也损失惨重……如今再慢慢培养神使,已经不太可能,中洲继续有人可以顶上这个位置。
“没错。”
王铳沉声道:“学院一共有四个候选者,但思前想后,只有你最合适……另外三位,都不如你。”
“所以,接下来面见‘院长’,只要你点头答应,选择应下。”
“——今日之后,便不用再回莱茵。”
王铳微笑道:“白虎神使的传承,以及酒神座的火种之梦,即日起都是你的。”
池绶有种做梦一般不真实的错觉。
只要自己点头。
四神使之中,就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无需竞争,也无需比试?”
池绶望着老师,仍然是不敢相信的语气。
“离开学院之后,晋升四阶的有好几位……可只有你,能修行出两缕心流之力。”王铳轻声道:“这一点太不容易了,心界不是主杀伐的能力,若要一对一单挑厮杀,对你不公平。我也是付出了许多心血,才为你锁定了这席名额。”
“谢……谢老师!”
池绶并非傻子,他听懂老师这番话里的真实含义了。
神使之位,重若千钧。
王铳为自己锁定这个名额,一定耗费了不少人情,付出了许多代价。
“当年没能让你驻守上城,反是发往莱茵,算是为师失职,对不住你。”
王铳笑了笑,道:“五年之后,如今你可以回来了。这一次……你不必再离开。”
看着老师的笑容,池绶心底很是感动。
这些年,他和老师一直保持着联络。
两人之间的关系,平淡如水。
但恰恰是这种关系,最能维系长久。
没想到,五年来老师一直惦记着自己……白虎神使之位,实在太过珍贵,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但池绶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感激,而后接下。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就此站定,看着自己的老师。
这条长街,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再往前走去,就是圣十字学院的大门。
“嗯?”
王铳眯起双眼,他很了解自己这位弟子的秉性。
他更了解莱茵城发生了什么。
走到如今,之所以没提。
是因为他不想提,也不认为有提的必要。
今日他刻意早早来到上城,迎接自己弟子,交谈之间只提“白虎神使”之位,只提上城的恩赐和嘉赏。
他以为,说这些,便足够了。
“老师,我有一事。”
池绶沉声道:“我认为莱茵囚犯叶卡洛琳,不应被处以死刑。”
这句话落地之后,黑伞下的世界,仿佛真的陷入了真空。
就连雨水的潺潺坠地之音,都在此刻消失了。
强大的领域之力,将池绶笼罩,王铳的神色变得很难看,在释放黑伞的那一刻起,合一的天刃领域便将这片地界封锁……他担心池绶会开口,他担心的就是这一刻,此刻磅礴精神力如水银泻地,将池绶的话语尽数封锁在伞内。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做什么?”
王铳调转身子,背对远方圣十字学院的那扇大门。
他声音沙哑,隐隐还有些颤抖:“这几日,上城发了多少封催促之信……你竟敢视若无睹,拒不处刑?!”
池绶身子震颤了一下。
原来……
莱茵的事情,老师都知道。
“我……”
池绶默默攥拢十指,沉默片刻之后,自嘲笑道:“……若披神袍,便为神官。神官的规矩早已钉立百年,要处决一区之领袖,需奉神座之谕令,或者押送上城,以免边陲霍乱,肆意妄为,而生灾殃。老师,这是您教我的。”
“蠢货!”
王铳怒不可遏,但这怒火并非直接宣泄而出。
他的额头鼓起青筋。
伞面的雨滴撞击之音瞬间浑厚如紧锣密鼓。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么?”
中洲很乱,因何而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如今的源之塔,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禁区——
前些日子,源之塔被大雪冰封,同时还被金光笼罩,清胧大人彻底闭关不出……
再联合近日的诸多事件,孟西洲发言宣战,东洲北洲跃跃欲试。
上城的那些封号,哪里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神战!
唯有神战,才能引出如此大的仗势!
这种情况下,上城哪里还有余力,去管莱茵的一位叛徒……如今整片上城都被深海接管,这是清胧大人留给中洲的最后“福荫”,王铳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的爱徒锁定了一席“神使之位”,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徒弟,竟是如此的“愚笨”!
“……是,规矩是人定的。”
池绶诚恳道:“所以我才会来到上城,我想救下叶卡洛琳。”
“你……”
王铳神色铁青,他仍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不敢置信道:“你疯了?”
“我没疯。”
池绶郑重说道:“深海发布的通缉令中,有诸多熟悉身影,三十年前古文会成员被屠杀了一遍……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死而变好,所谓的‘背叛人类罪’,实在是虚无缥缈的罪名,除了罪名之外,再找不出其他实质有力的证据。这五年莱茵城的变化如脱胎换骨,千万子民因此而收益,若因一纸罪令,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其斩杀,那么律法的意义何在?”
谷厉以为他疯了,要救叶卡洛琳。
老师也以为他疯了。
只有池绶知道,他没疯,他要做的事情不止是救人。
他要做的是将上城倾倒的律法和公理扳回一部分,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至少可以让人们产生思考,为什么深海的一纸号令,就能让如此多人为之疯狂。
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