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离开了。</p>
打仗时她都不怎么怕,这会儿却一日赛一日的忧虑,夜里都睡不着几个时辰。</p>
这日大夫在榻前诊脉,终是摇摇头,对她讲:“准备料理后事吧。”</p>
姜念都坐不住,身子滑下去,紧紧握住那只干枯的手。</p>
几日以来,她都像在手里捧着一块冰,不论如何谨小慎微,这块冰终归越化越小。</p>
到此刻,仅存的一点都要流走了。</p>
从那日起,她不再回房睡觉,整日守在沈老太爷榻前,叮嘱门房一旦萧珩回来,就把人直接带来这里。</p>
守着病人是很枯燥的,姜念又怕打搅他休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p>
转眼,八月十四了。</p>
夜里她支着脑袋打盹,面前躺着的人忽然胸膛起伏,吸不上气一样急喘。</p>
她摸黑撞到门边,朝外头大喊:“大夫,大夫!”</p>
风声鹤唳的时候,所有人起身迅速,一个女使进门来,另一个急匆匆拉着大夫进门。</p>
姜念几日没好好睡过,被人搀扶着,看那中年大夫给人顺气,银针刺入几个穴位,却还是压不下那阵痉挛似的急喘。</p>
“怕是大限已到,病人现在也很难受,您看……”</p>
姜念踉跄着跪到床前,紧紧攥住那只扎着针的手,“太爷……不,祖父!”</p>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中秋了,沈渡一定会回来的,您……”心神紧绷好几日,又休息不好,这会儿实在强撑不住。</p>
她哽咽着哀求:“您再等一等行不行,不是说有两个月的,还不到两个月呢……”</p>
泪珠不停打落在地上,女使和医者立在她身后,皆是低头缄默。</p>
倏尔屋门处骤响,夜风撞到脊背时,姜念浑身一凛。</p>
她扶着床榻起身,瞥见门框处一只修长的手,往日清隽疏朗的男子面色惨白,衣衫空荡荡挂在身上,正靠着人艰难走来。</p>
姜念连忙起身相让。</p>
大夫也明白,这是到了最后关头,在弥留之际的病患身上,施下最后一针。</p>
“扑通”一声,沈渡无力地跪倒在床前。</p>
而萧珩得了空,改为搀扶住姜念。</p>
他身上血腥气极重,姜念却没心思察觉,只死死盯着床边那两人。</p>
那一针下去,沈老太爷久违地睁开眼。</p>
“祖父,我是阿渡。”</p>
他慌忙攥了老太爷的手贴到脸边,声调隐隐在颤。</p>
到这临别之际,沈渡一反常态地说不出话,只一遍遍对人重复“我回来了,我回来了”。</p>
榻上老者花白的胡须轻轻牵动,似是在对人笑,沙哑着开口:“好孩子……”</p>
一只手颤巍巍抬起,想最后一次落在这最疼爱,也最寄予厚望的孙儿头上。</p>
却到底不成了。</p>
枯瘦的手腕垂落身前,老者阖上目,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别过头不忍看。</p>
而沈渡伏在榻前,连哭声都没有,只有瘦削的肩头轻颤。</p>
姜念知道,人太难受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p>
她从萧珩怀里起身,想要到他身边去,刚迈出一步,眼前却倏然一黑。</p>
姜念晕过去了。</p>
她也不知,那一日后来是如何收尾的。</p>
她想,怎么说,也算她功成身退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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