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还没能拿回自己的手机,号码追踪过去显示其主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店职员,但短信主题上标着他们三人在upin无聊时解闷的暗号,短信内容则只有短短一行经纬度坐标。
异能特务科的劳模当场抛下工作赶了过去,果不其然,坂口安吾在坐标地点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
沙色风衣的青年安静坐在礁石上,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大海。
坂口安吾看不出冲绳和横滨的海岸有什么差别。他本该立刻马上把太宰治带回异能特务科,语重心长教育一番后再回去处理剩下烂摊子,但当他站在太宰治身后,打好的腹稿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不光是因为歉疚,而是凭借着以往对太宰治的了解,他觉得对方又无形中将自己和整个世界割离开了。
海风灌满衣襟,正当坂口安吾无所适从的时候,他口袋中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他打开刚看了半句,神色忽而惊喜交加,对着太宰治的背影激动地脱口而出“太宰君!织田作先生醒来了!”
太宰治似乎被海风风化成了一块麻木的石头,尾音略带迷茫上扬“嗯”了一声。
这迷茫只维持了一秒,话一出口,他就清醒了过来。
并没有像坂口安吾一样喜出望外,倒像是早有预料般,缓缓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明明在笑,看上去却像是落寞地盖住了眼中的雾气。
他留在港口黑手党的资产早就被查封了,而政府又不会给前科累累的人犯提供什么良好环境,除了最基本的日常用品外,他什么都没有。
但太宰治偷偷用了些小手段,他给自己留下了一条残缺的钥匙扣。
当时被他随手放在了某个抽屉,差点忘记,等到翻出来时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埃。钥匙扣尾端,磕掉尾巴的小海豚灰头土脸,可怜兮兮。
这是他唯二能保存下的、有关那个人的东西。
也不是只有今天才能来冲绳,等他履历洗白干净后想在冲绳待多久都没人管,只是在看了那卷录像带后,他几乎无法呼吸,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就算前功尽弃也没关系,就算还要在地下蹉跎两年也无所谓——他已经经历过更残酷的事了。
以前任务来过的冲绳温泉酒店,前台小姐仍是上次他来时那一位。太宰治的形象和给人的感觉与上一次迥然不同,前台小姐苦思冥想半天也没认出他是谁,直到看到他递出的那串海豚钥匙扣才恍然想起来
“那是三年前酒店的限定纪念品呢。”
借着这个线索,她慢慢回忆起了当初那一队打扮特立独行的游客,终于从太宰治没缠绷带的眉眼中看出些眼熟的痕迹,也从记忆里翻找出了往事。
听了太宰治的请求后,前台小姐犹豫地说了句抱歉“……因为是限定,并没有多余的剩下来,之前合作的工厂也停产了。”
“嗯。”太宰治平静地收回手,“该说抱歉的是我,打扰你了。”
见他转身要走,前台小姐不太好意思地叫住了他,“那个,可能有点冒犯了……之前和您一起的那位客人没来吗?”她记得对方笑起来很好看,把散落一地的宣传册递给她、安慰她时的声音也很温柔,如果来的是那位客人的话,她应该能一眼认出来吧。
她看见沙色风衣的青年顿了顿,良久后,听见了回答“……他在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了。”
……
太宰治曲了曲发僵的手指,将残缺的小海豚放回了口袋。
很远——会有多远呢。他离开之前从异能特务科秘密文件中翻找出了只言片语,“行踪不明”,“疑似死亡”,短短几个字便概括出了伸手再无法触及的距离。
目光越过海面,他眺望着夕阳,注视着落日缓缓沉入深海,换取一个自欺欺人的拥抱。
他原本要处理的文件被替换成了另一段录像,在打开录像前,太宰治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但他思忖片刻,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刚开始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出来。耳机中的音量已经调到了最小,然而女人尖利的笑声仍旧刺痛了耳膜。
太宰治一顿。
他还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不过他亲自听见的距离更近,也更为凄惨、怨毒,和港口黑手党地下刑讯室经年来传出的噪音一模一样。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瞬炸开,太宰治猝然发冷,他仓皇地想按下暂停,却发现身体全然不受控制。
一片白光后,展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恢复了正常。
阴暗逼仄的密室,地上的血液被冷水冲成了淡红色,被电流压缩过的各种声音依旧很杂乱,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仍毫无阻碍地清晰传入耳中。
一时间,染血的刑具、尖利的笑声、仿佛要溢出屏幕的血腥气息,一切的一切好像都离他远去了。
但同时又那么近,近到太宰治能看清那个人一息奄奄,被血濡湿的眼睫、垂下的瞳眸中支离破碎的倒影、安静又乏倦,仿佛与这个世界再无干系。
录像的时间是——一个小时整。
有什么在轰然倾塌,他浑身战栗,冷得几乎想发笑,开口却只能听到颤抖的抽气声。
这就是太宰治留下的唯二纪念。
一个残缺不全,没有弥补的机会;一个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冰冷寒光下,永远无法结痂,永远不会愈合。
……
阖上的眼睁开,太宰治从礁石上站起身,看向身后一脸担忧又不敢上前说话的友人。
他笑了笑,不大的声音在被海风吹散之前,传到了坂口安吾耳中。
“……走吧,我们一起去见织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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