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段义平睡得很安宁。乌兰穿好衣服,收拾好包裹,打开了门。她将一根点燃的迷香,从门缝里伸出去,外头回廊里的兵丁接连倒下。</p>
她回头看了一眼段义平,咬了咬牙,走了出去。</p>
她不知道,她刚走,段义平的眼就睁开了。</p>
他拍了三遍床板,几个和尚进来。</p>
“跟着王妃。保护好她。”</p>
“是。”</p>
羊苴咩城。</p>
一处隐蔽的瓦舍中。</p>
几个说着西狼语的汉子,穿着大理商人的衣裳,正围坐在一张黑黝黝的桌子前低语。</p>
门打开,一个身材矮小、行动极灵活的女子闪身进来,道:“她离开大理王宫了!一路往北走!一切都和海拉苏大人预想的一样!”</p>
那几个汉子中的一个,站起身来:“按军师吩咐的做——”</p>
他将手掌放置在脖子边,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p>
其他的人纷纷点头。</p>
没错,缅国公主之死,与西狼有关。缅国公主的情人苗伦想和公主一道殉情,是真,但背后推波助澜的,是西狼。军师早早探听出缅国公主要来大理和亲,做了两手准备。</p>
他派人去缅国,一路帮助苗伦到大理。只要缅国公主死在大理的地界上,大理就脱不开关系了。交恶是必然的。</p>
另一边,他想趁这个机会,除掉乌兰。</p>
乌兰的和亲,已经帮西狼度过最危难的时期了。现今,西狼已经恢复了元气,粮草储备充足。中原、缅国,都与大理疏远,大理孤掌难鸣。可以进攻了。乌兰,已经是一枚弃子了。没有用处了。</p>
当年,巫师的卦象:红日吞云,二煞如亡。大汗忽穆烈,将来会死在这个女子手中。</p>
军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汗将这个妖女接回草原?</p>
他亲眼看到,这半年来,大汗有多么思念这个妖女,还说,她为西狼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将来怎么奖赏都不为过。</p>
必须在大汗行动之前,除去这个妖女,才能永绝后患。</p>
其实,那天晚上,就算乌兰自己不去河阳郡驿站,军师也想了别的法子引诱她去。他派了细作,去王宫传信。只不过,信还没传到,乌兰就出发奔向河阳郡的方向了。</p>
一切,都按计划行进。</p>
今晚,设埋伏,杀了妖女。</p>
军师宁愿大汗怪罪。也不想看到“红日吞云”的惨状。</p>
乌兰出城约莫百里,到了一座山下。她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准备绕过山脚。</p>
忽地,小红马不知踩到了什么,惊了蹄,将乌兰从马背上甩下。</p>
乌兰稳了稳心神,握紧弯刀,环顾四周。</p>
她闻到了一股祈福香的味道,浓郁极了。草原上特有的祈福香。</p>
她明白了,附近埋伏着西狼国的人。</p>
她用西狼语喊了一声:“是自己人,就别藏着!”</p>
一个雄浑的声音回应她:“西狼子民,对大汗绝对的忠诚。大汗让你去给缅国公主抵命,你为甚要跑?你对得起大汗吗?”</p>
话音未落,一张大网从乌兰的头上落下。</p>
她挥舞着弯刀,想劈开那网。</p>
一个东西被扔在她脚下。是一个绿松石做成的头饰。草原妇人的头饰。乌兰的额吉最喜爱的头饰。乌兰从记事起,从没见额吉摘下过。</p>
乌兰俯身,捡起头饰:“我额吉,我额吉……她怎么了?”</p>
那雄浑的声音继续道:“她去了秃鹫的腹中。”</p>
草原上的人死后,尸体会留给狼和鹰、秃鹫,当作它们的食物。</p>
乌兰将绿松石揣进怀中。几个蒙面人瞬时从树上跳落,举刀砍向她。</p>
她一面打斗,一面流泪。</p>
她从未想过与自己人为敌。</p>
可自己人还是自己人吗?</p>
她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心头袭来巨大的恐慌与孤独。</p>
阿布,阿布,草原上只有输赢,没有对错。</p>
我输了。</p>
我输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