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方灵山拭了泪，往外走去，给寒香台外守着的正打盹的老内侍一锭金子，道：“本宫知道宫里素来拜高踩低，但如今本宫还是贵妃，腹有龙脉，你们不可苛待本宫的兄长。”</p>

“哪儿能呢，奴才万万不敢的……”老内侍赔笑道。</p>

方灵山回头看了看哥哥，咬了咬牙，离开了。</p>

贤德宫。</p>

白露走到方灵山身边，唤了声：“娘娘。”</p>

银霜死后，白露是贤德宫新任的掌事宫女。她和银霜是同一拨进宫的宫人，从洛阳皇宫带来的。办事老成，体贴周到。白露的父亲，在方砚山的军营里做参领。父女俩对方家很是忠心。</p>

方灵山从寒香台回宫后，沉闷不言。</p>

白露道：“娘娘，您猜，刚刚奴婢看到什么了？”</p>

“说。”</p>

“奴婢瞧见，皇后带着皇长子，去了绣春堂。”</p>

绣春堂，是宋丹青如今的住处。她现在是宋嫔。</p>

方灵山道：“那野丫头就不怕宋丹青将孩儿抢走？”</p>

“奴婢听绣春堂的宫人说，宋嫔现在对皇后十分客气，深谢皇后对皇长子的养育之恩。两人同皇长子一起有说有笑，还踢毽子，亲热得很，竟像一家子似的。”</p>

方灵山将茶盏拂落在地。</p>

那野丫头进宫的日子不长，两面三刀的本事倒是学得快。见宋家得势，就亲近宋丹青。这两人怕是已经坐在一条船上了。</p>

她方灵山厌恶的人，这下子拧成一团了。</p>

“娘娘，您无需动怒。您忘了吗？昨日，您传进宫的京中神医顾大夫说，他笃定您腹中所怀，是个男胎。到时候，有了皇子，您还怕谁？”白露道。</p>

“便是生了皇子，也非嫡非长。”</p>

“皇长子得过疯病，他若再病发，也不是不可能……纵是他不发病，咱们也能想法子让他发病……一个疯孩子，或从城墙上摔下来，或失足掉进御湖，又有谁会起疑……”</p>

接着，白露神秘道：“至于皇后，她绝对不会有孕的。”</p>

方灵山狐疑道：“你怎么知道？”</p>

白露附在方灵山耳边，悄声道：“隆佑宫喂鸟的小宫人翠微，是从前贴身伺候乔太后的林嬷嬷的外甥女，奴婢曾对她照顾了几分，她感激奴婢的恩情，偷偷跟奴婢说，乔太后曾经派林嬷嬷往琼华殿送过一盆翡翠兰，那翡翠兰的土壤中，放了零陵香……”</p>

方灵山了然道：“乔太后办事倒是利索。”</p>

白露看着方灵山的脸色，道：“那，皇长子的事，奴婢这就去办？”</p>

“等等。此事先略放放。”方灵山道：“你父亲白参将那边，有回音了么？”</p>

白露点头，道：“父亲说，军中怨气大得很，都未将新调去的费总兵放在眼里。众将士一心向着方将军。有些人说，若能救方将军出来，不拘做什么，都在所不惜……”</p>

方灵山想了很久，道：“你捎封信，给你父亲。让他交给军中的薛弼。”</p>

“是。”白露道。</p>

薛弼是方砚山的副将，素来骁勇，唯方砚山之命是从。</p>

方灵山坐在桌案前，模仿哥哥的字迹，写起信来。</p>

她自小就擅长模仿哥哥的字迹，惟妙惟肖。</p>

哥哥既不愿意，她就替哥哥做。</p>

她才不会像哥哥一样，坐以待毙，如刀俎之鱼肉。</p>

白露道：“娘娘，以方将军在军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您想办什么事，都能如愿。”</p>

方灵山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p>

受了多日的气，方灵山今日终于舒展了些许。</p>

诚然，她深爱官家。从她十六岁起，便爱上了那个俊俏的账房先生。但她现在觉得，她快要爱不动了。一开始，她比不上白若梨，她认了；天命七年，她比不上宋丹青，她也认了；现在，她连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都比不上，她实实咽不下这口气。</p>

她半生都在输。输给他所有的女人。</p>

这一回，她想赢。为肚子里的孩儿拼一回，为自己拼一回，为窝囊的哥哥拼一回。</p>

方灵山有一刹那的恍惚，她看见一个穿着水粉色衣裳的少女，手持月季，从黑水镇的五月走来。城隍庙的老头说，她身带贵气，将来会生下一国之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