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当然不像阿黛拉所想的那样。</p>
那木罕王子的失踪,根本与忽穆烈无关。</p>
只不过是刚好赶上了忽穆烈离开王城的节点。这才有了谣言滋生的温床。</p>
忽穆烈回到王城,下了两道汗令。</p>
一道在明:找寻那木罕王子;</p>
一道在暗:派巴图去中原——临安天目山的景云观,打探乌兰的境况。</p>
西漠阿翁“造反”,被杀,接下来的时间里,忽穆烈有许多的大事要做。比如,举起义帜,全面征剿西漠;比如,接收西漠的军火库以及阿翁生前的全部产业;比如,安抚西漠部落的人心,将精壮男子编入行伍……</p>
诸事干系重大,怠慢不得。</p>
虽记挂乌兰的安危,却也抽不得身来亲去临安。</p>
巴图,是乌兰幼年时的好伙伴,与乌兰甚为亲厚,且他这些年颇有长进,武艺高强,已经是帐前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前去,忽穆烈放心。</p>
话说阿黛拉,等了一夜,没等到父亲儿子平安归来,却等来了大汗亲携蒙哥赤的手进城的刺眼场面。</p>
接着,西漠阿翁造反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王城。</p>
大汗整兵,欲收编西漠部落。</p>
西狼军中,蓄势待发。</p>
她站在红日下,陡然明白了,昨晚那一夜所有的诡异。巡逻的士卒,那么迫不及待地喊着“阿翁造反”。马棚里,适时燃起的大火。前来报信的所谓“知情人”……</p>
一张网早就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了。</p>
一夜之间,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p>
原来,她在西狼王城这十多年的风光、耀眼,不过如泡沫一般。用手轻轻一戳,就破了。</p>
她拼命地跑向王帐。</p>
她要问忽穆烈,他为什么这样狠。</p>
爹爹将心都掏给他了,他怎么下得了手?</p>
那木罕那样可爱善良,敬仰崇拜父汗,视父汗为天,他又怎能不要这个儿子?</p>
她要听他亲口说一个答案。</p>
然而,在王帐前,她被侍卫拦下了。</p>
军师似笑非笑道:“西漠阿翁造反,大汗伤透了心,此刻,怕是没有精力见您。不过,您放心,大汗说了,您嫁入王城十几年,为大汗生育王子,您是孛儿只斤家族的一分子,阿翁的事,不会连累到您,您依然是西狼国尊贵的右帐娘娘。那木罕王子失踪,乃是意外,大汗非常痛心,举国下了汗令,全力寻找,这一点,您也不必担忧。”</p>
“让我进去!”阿黛拉大喊一声。</p>
她头发散乱,没有梳妆。嘴唇因心急上火,皲裂,起了皮。看上去,憔悴又疯癫。</p>
军师向一旁的几个仆妇使了个眼色。</p>
仆妇将阿黛拉半拉半拖地带走了。</p>
“右帐娘娘,您需要冷静。”军师颔首道。</p>
临安,天目山。</p>
正月里,下了一场雪。</p>
雪落在景云观,不厚不薄。又松又软的雪地,像一张毯。天目山云蒸雾涌,朦朦胧胧的。</p>
乌兰踩在雪地上,搬着一摞厚厚的经书。</p>
姐姐若梨传过信给她,让她这些日子在观里不要轻举妄动,碰到陌生的人不要理睬。官家正在气头上,她需格外小心,以期将来。</p>
乌兰给姐姐回话,说自己记下了。</p>
其实,就算姐姐不叮嘱她,她也不准备有什么行动。身份被阿九识破后,她没有一次想过逃离。</p>
她还记得不久前的那晚,阿九对她的剖心析胆。他说她是他的妻,他要对她坦诚。他对她讲了他的前半生,讲了与若梨的过往。他说余生,他一定会好好对她。</p>
也正因为这份枕间的温暖,乌兰总觉得她跟阿九之间,情意未熄。</p>
腹中的孩儿,一日日长大。</p>
她最近总是做胎梦。梦到蛇。梦到雄鸡。在宫里的时候,老嬷嬷们总说,梦蛇,梦雄鸡,是生男之兆。</p>
难道真的如悯儿满月之时诵经的那个老道说的那样,她腹中所怀,是皇子吗?</p>
乌兰摇摇头,她不希望是皇子。她的身份如此敏感,若是皇子,是非便更多了。</p>
走到檐下,一个低着头穿着道士服的人,与她擦肩而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