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步子，停了一刹，又继续往前。</p>

乌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便跪在勤政殿门外，不起来。”</p>

阿九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句：“皇后这是何苦。”</p>

勤政殿柱子上栩栩如生的龙纹，与昭阳殿瓦脊上的凤凰遥遥相对。檀香木雕成的飞檐上，停着远行途中歇脚的雁。不远处的凤凰山，烟水茫茫。</p>

夫妻二人，两两寂寞。</p>

升平楼的清乐，真好。</p>

把阿九写的词，唱绝了。</p>

百转千回，绮丽悠扬。</p>

乌兰倔强地跪在勤政殿门外。</p>

未时初过，乌云慢慢地移来，越卷越厚。</p>

未半，下起了大雨。</p>

“明细火，倚孤松。但愿樽中酒不空……”</p>

曲子和着风。</p>

雨点又密又急，好像要把临安入夏以来所有的闷热都淋去。</p>

雨淋在乌兰身上，她的衣裳都湿透了。</p>

宫里的人看着皇后跪在勤政殿外，无一人敢去上前搀扶。</p>

唯刘小五，听到消息，想也不想，便奔到勤政殿外。</p>

尽管身旁的仆役告诉他：“淮南郡王在宫里千万莫要多管闲事。听说，皇后娘娘是因为干涉国政，惹恼了官家。您这时候过去，岂不是更让官家不悦？”</p>

刘小五顾不得权衡许多。</p>

他只知道，皇后娘娘是待他极为亲厚的人，他不能不管她。</p>

“皇婶母——”刘小五唤道。</p>

乌兰回头，看着少年在大雨里向她跑来。</p>

“您跪在雨中这么久，身体一定是吃不消的。侄儿扶您回寝宫。皇叔父若要责罚，侄儿来担。”刘小五道。</p>

他莫名地心疼这个眼神荒凉的妇人。这个美丽的，轻灵的妇人。他想如一棵树，庇佑她，保护她。</p>

乌兰摇摇头。</p>

须臾，昏了过去。</p>

刘小五连忙伸出手，探她的额头，一片滚烫。</p>

他一把抱起她，往昭阳殿奔去。</p>

乌兰迷迷糊糊中，看着抱着她的少年的脸。</p>

她陷入光阴的错乱。</p>

她烧得神智不清不楚了。</p>

“儿子，我的儿子……”她说。</p>

刘小五一愣，道：“您说什么？”</p>

“我说，我的儿子……”</p>

“您有儿子？”</p>

“是……”</p>

“他是谁？他在哪里？”</p>

乌兰发白的嘴唇，虚无地笑笑：“他生于天命十三年端午，所以，叫小五。那天的雨……下得特别特别大，比今天的雨还大。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别人都不知道。嘘，嘘，别人都不知道……”</p>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p>

雨中的刘小五，感受着怀中妇人的温度，眼泪在远山淡水间，无比咸涩。</p>

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他不能卜出谁是他的生母，今日，却在这样的情景下，知道了。</p>

原来，他的坚信，从头到尾，都是对的。</p>

他的生母，还活着。</p>

这个让他一见如故的妇人，是他的亲娘。</p>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p>

不远处，昭阳殿的灯火，温暖凄迷。</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