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棺刺着阿九的眼。</p>

明明是焦月的天，烈日之下，他的影子却十分苍凉。</p>

“那是什么？”他问道。</p>

侍卫、内侍们皆跪下来，一声不敢吭。</p>

阿九厉喝一声：“朕问你们，那是什么？”</p>

紧随其后赶来的知安，见此情状，再也忍不住，跪在阿九面前，泣道：“父皇，姐姐在雁南关为国捐躯了，悯哥哥派兵士，将她……将她的尸首送回来，她就在棺里……父皇，请您节哀，姐姐敬您爱您，一定不愿意让您伤心。姐姐自小便聪慧有灵气，与凡人不同，她现在离了尘世，是到天上做神仙去了……”</p>

阿九一步步走向那口棺。</p>

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他却不敢再上前了。</p>

他不忍心去看棺里的人。</p>

他绝不相信，他的女儿知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p>

知意一定会穿着一身红衣，在繁花似锦的时候，回到宫廷，一边向他跑来，一边笑着喊：“爹爹，爹爹——”</p>

她每次喊他爹爹，都像是回到小时候。</p>

她人生中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爹”。那时候她的牙还没有长全，流着口水，胖乎乎的小手喜欢在阿九脸上蹭来蹭去。</p>

“爹爹——吃。”</p>

“爹爹——抱。”</p>

他猛地转身，摇摇晃晃地往昭阳殿走去，嘴角还带着笑意：“知意，爹爹去昭阳殿等你，等你，你不会不认识路的，对不对？”</p>

有内侍上前，想去搀他，被他一把推开。</p>

抬棺的那些兵士，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有旨意，公主之棺，安放在何处呢？</p>

知安看着父皇的背影，想了想，道：“将棺抬去昭阳殿吧。”</p>

尔后，传来内侍监的人，吩咐下去：“在昭阳殿布灵堂。”</p>

阿九坐在昭阳殿的檐下，任周边的人忙碌着，他的眼睛直愣愣地，仿佛魂游天外一般。</p>

不到半个时辰，昭阳殿披上了一片白，就连灯笼，亦换成了白色。</p>

庭院中的虎刺梅，因太过于红艳，内侍监掌事命人撤去。</p>

阿九见有人搬虎刺梅，方如梦初醒，大喊道：“不许动！”</p>

内侍们连忙放下，不敢动了。</p>

虎刺梅的红，衬着白色的帷幔，格外刺眼。</p>

半喜，半丧。</p>

皇家御用的和尚、道士们，在棺前念经超度。</p>

一身黑衣的殷鹤走进来。</p>

阿九道：“阿鹤，你去，把皇后叫来。快。”</p>

殷鹤看着阿九的模样，分不清他是清醒着，还是糊涂着，犹豫道：“这……”</p>

“快去啊。朕的话，你难道不听了么？”阿九道。</p>

殷鹤忙俯身：“臣不敢。”</p>

阿九认真道：“皇后跟朕在一块儿等，知意就不会不回来了。”</p>

殷鹤道：“官家，您忘了吗？皇后她……”</p>

“快去！朕让你快去！”阿九的脸上已有愠色。</p>

殷鹤无法，只好领命：“臣遵旨。”</p>

皇城司的昭狱，潮湿阴暗。</p>

走出来，阳光刺眼。</p>

乌兰再度迈入宫廷，像是度了两重天。</p>

逻卒将她往昭阳殿引。</p>

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p>

逻卒只说是“官家传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