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官家向她伸出手。</p>
但她却没有力气去握住。</p>
她像是一根浮木，在茫茫的水面上飘着。四周冷极了。</p>
“爹，爹……”她喃喃着，趴在父亲胸口，眼泪和着血，洗刷着凄清的勤政殿。</p>
她心里的城垣，坍塌了，摧毁了。</p>
城垣里有她进宫前和父亲、母亲十几年的欢愉岁月。</p>
她用树枝在贾府后花园的海棠花架下画画，一边画，一边念“爹爹、娘亲，晚儿，永远在一起……”</p>
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沉雨散。</p>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争如不见。</p>
爹，女儿就当您在被西狼人俘获的那一刻，已经为国捐躯了。大丈夫固有一死，死国可乎。</p>
贾竹晚颤抖着，想把父亲的双眼合住，却怎么都合不住。</p>
贾升的双眼仍是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等着什么。</p>
小五见状，思索一番，俯下身来，对着贾升的尸体，说了句：“朕会好好待竹晚。不管前路如何，朕都同她一起。贾夫人朕也会想办法救出来。”</p>
话音刚落，贾升的眼居然合上了。</p>
他的魂魄似乎相信了这个他背叛过的君王。</p>
他替女儿、替妻子，信了。</p>
在厮杀声中，在秋风卷珠帘“哗啦啦”的声响中，小五终于将竹晚揽在怀里。竹晚的泪水浸透了小五的衣衫。</p>
城门处，尸山血海，惨不忍睹。</p>
西狼以多于汉军数倍的骑兵、精湛的指挥、高昂的士气，取得压倒性的胜利。</p>
这一夜，临安城没有更鼓响，只余哀嚎。</p>
至寅半时分，城破。</p>
白若梨听到耳边西狼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知道，汉廷，大势已去。</p>
她握紧红缨长枪，屹立在城门处。</p>
是的。</p>
她依然准备战下去。</p>
不死不休。</p>
九郎，对不起，你将最后一道防线交给我，我没能守住。</p>
砚山，对不起，臣子恨，何时灭，八千里路云和月，白了少年头，你用全部热血深爱的河山，凋零至此。</p>
早早离去的人，是幸福的吧。活着的人，承受国破家亡的难堪。</p>
“白将军——”西狼一名大将阿尔斯郎骑在马上，道：“我们大汗欣赏你的为人，不欲将你逼到绝处。大汗答应，拿下临安后，百姓可暂不改冠易服，真心投降者，不杀。你莫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p>
白若梨长啸一声，握紧长枪，冲了上去。</p>
她十六岁那年，面对异族将军拓跋木的嘲讽时就说过，汉人女子的坚贞，远超将军想象。</p>
她是白若梨啊，铁骨铮铮的白若梨啊，怎么会投降呢？</p>
杀。</p>
杀。</p>
长枪刺穿皮肉。</p>
她是孤绝的勇士。</p>
忽地，一把刀柄在她脑后一击，她倒在地上。</p>
城门轰地一声，开了。</p>
白若梨的倒下，宣告汉廷失去了最后的防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