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要紧。</p>
他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里,有深如黑水河的沉郁。</p>
“姑娘,你的身上有晴雪香。”</p>
这句话触动了我。</p>
在这苍凉的北地夜色下,在这陌生的敌营中,说到底,我与他皆是汉人,同根同源啊。家仇已报,可国恨几时能消呢?</p>
我挥手,针出,那黄金笼子的锁开了。我打开笼子,快快地说了句:“跟我走。”</p>
他点头,紧紧地跟在我身后。</p>
子时的角门卡口,我抓住他的肩膀,纵身一跃,跳到营外拴着的一匹马上。针扎入马臀,马没命地跑了起来。</p>
很快,后头传来追赶的声音。</p>
我的心跳得很快。后知后觉的恐惧袭来。</p>
我不能被捉住。</p>
我娘还在家中等我。</p>
我身后的男子倒是沉稳。他轻声道:“姑娘,你往西走,西边有一处苇塘。芦苇高而密,可藏身。”</p>
“你一个汉人,怎么知道此处的地形?”我狐疑道。</p>
他淡淡道:“书中看来的。”</p>
我想了想,策马往西,奔跑了半个时辰,果见不远处有一片浩瀚的苇塘。</p>
我跳下马。</p>
转瞬,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p>
男子手上抓着的刀上还淌着鲜血。</p>
他竟然如此迅疾地杀了这匹马。并将它拖入苇塘之下。</p>
那样的狠戾与他文弱的外表极为不符。</p>
马一点点陷进淤泥中。</p>
他发现我在看他,只平静说了句:“老马识途。若不杀它,恐引来鞑子。”</p>
说完,他拉着我钻入比人还高的苇丛。</p>
北方的风呼呼地刮着。</p>
不知在苇丛中奔跑了多久。</p>
追赶的声音慢慢地远去了。</p>
黑夜漫长。</p>
苇丛的清气萦绕在鼻端。</p>
那黑袍男子问我:“你为何要混入敌营?”</p>
“杀人。”</p>
“杀谁?”</p>
“拓跋金。”</p>
那黑袍男子一愣,道:“拓跋金回圣平述职了,并不在军营。”</p>
圣平,是北凉的皇都。</p>
“什么?”我猛地一凛。</p>
不可能。</p>
拓跋金的那张脸,我看了无数回,怎会认错呢?</p>
我亲眼见到他死在我面前。</p>
黑袍男子思忖一番,道:“我猜,你定是把拓跋木错认成拓跋金了。他们是兄弟,面貌相似。只是,拓跋木的军阶比他哥哥低上几级,是北凉下三品长水校尉。”</p>
我猛地想起今日在帐篷中,那武人说的那句:“本将军随兄长攻破幽州行宫……”</p>
似乎印证了眼前这黑袍男子的话。</p>
失望与惊诧,让我沉默不发一言。</p>
我闷头疾步朝前走。想着回去如何向母亲交待。</p>
黑袍男子却紧紧地跟着我。寸步不离。</p>
我忽地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p>
“我无处可去。”</p>
“你回家便好。”</p>
“父母双亡,长兄当家,待我狠毒,无家可归。”</p>
“你家原是在哪儿?”</p>
“洛阳。”</p>
我从腰间的香囊中掏出一锭银子:“拿着这个,回洛阳去。或是读书,或是做些小买卖。”</p>
他不接银子,继续跟着我。</p>
驱也驱不走,赶也赶不去。</p>
“我不能回洛阳,回去就得死。”</p>
“为何?”</p>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姑娘,你既救了我,便不能不管我。”</p>
我火从心头起:“敢情你不知好歹,讹上我了?”</p>
他想了想,平缓地说了句:“对。”</p>
待走出那片苇丛,天渐渐破晓。</p>
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p>
这时,倦极了的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我:“若梨,若梨——”</p>
我刹那间眼眶一热。</p>
是方砚山。</p>
他正骑着马焦灼地找寻我。</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