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府护军浩浩荡荡的队伍拥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p>
敌众我寡的局势顿时扭转。</p>
那群铠甲人见形势凶险，反而斗得更甚。</p>
其中一人，不知何时，悄悄潜到周九的身后。</p>
宋誉铭见状，迎面冲上去，胸前竟被长剑洞穿！</p>
周九愕了一下，忙上前扶住。</p>
不知过了几多时辰。</p>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首。</p>
宛平府护军已然将铠甲人尽数绞杀。</p>
这一仗损失惨重，众人或轻或重都受了伤。宋誉铭为救周九，重伤之下已经陷入昏迷。</p>
一行人只得匆匆又回到知州府。</p>
宋誉铭的伤似乎极重，几度昏迷中悠悠转醒。</p>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恍惚中摸索着周九的手，挣扎着发出干涩的声音：“殿下，殿下可还安好？”</p>
周九忙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宋兄，你于我有大恩啊……”</p>
宋誉铭连连摆手，眼含热泪：“为了殿下，臣愿肝脑涂地。只是……”</p>
宋誉铭抬手，将妹妹宋丹青招到跟前，脸上有痛，亦有不舍。</p>
“只是臣这妹妹……臣放心不下。臣父母早亡，妹妹是臣一手带大的。若臣不幸，求殿下，殿下……”说话间，似伤口揪心的痛，宋誉铭苍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求殿下代臣照顾舍妹……”</p>
听到这里，我看了看周九。</p>
宋誉铭此举，看似临终托孤，实则是以恩相迫。</p>
周九会同意吗？</p>
灵山……且还躺在榻上昏迷着。</p>
沉默了许久。</p>
周九点了个头。</p>
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躺在床榻上的宋誉铭闭上眼，似乎是松了口气。</p>
站在床榻边的宋小姐低着头，看不出表情。</p>
烛光照在她青色的锦缎衣裳上头，来回晃动着，像是流淌的水。</p>
我拖着一身疲倦和心事回到房中，囫囵睡了一夜。</p>
次日，天方亮，小风便领了个人，过来敲门。</p>
开门一看，竟是前些时日派出去查城中粮铺的护卫回来了。</p>
“可是城中粮价之事有了线索？”</p>
护卫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几本账册。</p>
“若梨小姐，这本账册皆是各家粮铺同官员的金钱往来。宛平府上下官员，以宋知州为首，皆从中牟了利！”</p>
我将账册随意翻了翻，里面所记载的往来贿赂的金额大得惊人。</p>
宋誉铭当真是好胆色！</p>
趁着烽烟骤起，竟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宛平府胡作非为！</p>
他这是笃定了无人查他！</p>
或者即便有人想查，一旦北凉的铁蹄踏过宛平府，硝烟之下，所有的罪证也会消弭殆尽。大不了，尽数推到了鞑子身上。</p>
我握紧账册，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方砚山不知何时走进来，一把抽过账册，拧眉细看起来。</p>
他性子耿直，先前已经对宋誉铭诸多不满，如今又撞上这一出，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p>
他看完之后，一言不发，攥着账册就往周九的房间大步走去。</p>
我慌忙紧跟上去。</p>
周九听罢事情的缘由，沉吟许久，向方砚山说道：“此事……暂且搁置吧。”</p>
方砚山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p>
他不死心，上前两步，继续道：“宋誉铭此人狼子野心，为了一己私欲，置全城百姓于不顾。坊间家破人亡，典妻鬻子的人，数不胜数。这样的官员，殿下焉能放过？”</p>
周九握着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极浓极苦的茶。</p>
“宋誉铭刚刚领兵救了我们，此时去处置他，怕伤了宛平府众多护军的心，我们如今势单人薄，各方暗流涌动，不宜……”</p>
他抬头看着方砚山，道：“砚山，这件事，就如我所说，暂且搁置吧。”</p>
方砚山想张口说什么，又讪讪闭上了。</p>
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将他拉出房门。</p>
他沮丧中又夹杂对周九的失望。</p>
上位之人，权衡利弊，度量得失。可这一得一失之间的，牺牲的却是无辜者的生命。</p>
方砚山抬头，遥遥看向远方，许久未曾动弹。</p>
那，是黑水镇的方向。</p>
我又扭头看了看周九，他坐在灯下，将余下的半盏苦茶饮尽。</p>
我隐隐有些担心。方砚山对周九的态度会让他不悦。</p>
他虽言语之间称呼方砚山为“兄弟”。可他到底是“主”。方砚山对他，有希冀、有敬护，但少了一份“唯命是从”，少了一份宋誉铭式的“讨好”。</p>
晚间，我去灵山的房里看她。</p>
她伤口未愈，脸儿煞白，凝神看着灯盏处，扑火的飞蛾。</p>
看来，宋丹青的事，她已经知道了。</p>
她抬头看着我笑了笑：“若梨，他今日来我房中，说日后定不会忘记哥哥和我对他的情意。他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p>
这是灵山第二次问我这句话。</p>
他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p>
其实，灵山在很早的时候便有了预感吧。</p>
越不肯定的东西，才会越想去求证。</p>
贪膏附热多相误，为报飞蛾罢拂来。</p>
一旁灯盏上的飞蛾，终于扑上了火，掉落在地，不动弹了。</p>
宋誉铭重伤未愈，无法相送，便点了宛平府一众精兵护送我们去洛阳。</p>
这一回，周九没有拒绝。</p>
有了这支精兵护送，去洛阳的路顺畅了许多。虽然途中也遭遇了几次伏击，但是都被一一化解。</p>
不出十日光景，我们已经到达洛阳城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