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p>
她妈不是地地道道的四九城人吗?</p>
这可是北方人啊。</p>
苗银花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带着一抹苦涩。</p>
“是南方的粽子,因为我本来就是南方的人,不过,这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p>
剩下的事情,不用她说。</p>
陈父就开口了。</p>
“你妈小时候是南方的,好像是海岛的,后来跟着船上跑,被人拐卖到了津市。</p>
在后来你们也知道了,她年轻的时候在津市杂技团走南闯北,有一次他们杂技团来咱们轧钢厂表演——”</p>
后来的事情不用说就知道了。</p>
陈有粮对苗银花一见钟情,索性娶了苗银花。</p>
自此以后,苗银花就过上了安定的生活。</p>
“妈以前还在杂技团上班过?”</p>
“是啊。”</p>
苗银花嗯了一声,“当年走钢丝我还是一把好手——”</p>
后来呢,她搭档从钢丝上掉下来了,当场毙命。</p>
那一次之后,她就有了退却的意思。</p>
后来嫁给了陈有粮,又生了孩子,杂技团的生活就慢慢远去了。</p>
这是全家都不知道的过往。</p>
倒是,陈美娜关注点奇特,“那岂不是说我妈的根儿在海岛?”</p>
提起这个,苗银花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失落,“落叶归根,我这辈子都归不了。”</p>
她是十一岁的时候被拐走的,如今都快六十了,算一算有也有四五十年。</p>
五十年的时间会改变太多的东西了。</p>
陈美娜咬唇,“不一定。”</p>
大家都看了过来。</p>
陈美娜轻声道,“我是不是还没说,我下乡的地方?”</p>
她的脸很白,阳光通过窗户透在她脸上,肌肤通透。</p>
如同栀子花一样纯净。</p>
听到陈美娜的话,全家人都点头。</p>
“是没说过,不过你不是说要保密吗?”</p>
因为要防着薛东来,为了以防意外,连家里人一起瞒着了。</p>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眼看着下乡的时间也要定了。</p>
陈美娜也不再隐瞒,她丢出一个重磅。</p>
“我下乡的地方就是海岛。”</p>
“什么??”</p>
这话一落,苗银花率先震惊起来,“娇娇,你去海岛下乡?”</p>
“没骗我?”</p>
原以为她这辈子也不会有海岛的消息了,实在是首都离海岛太远了。</p>
如今,又不允许个人私自离开城市,所以在苗银花看来,她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回海岛了。</p>
但是人啊,尤其是他们一辈的老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p>
以至于,苗银花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都快成一块心病了。</p>
如今骤然知道女儿要去海岛了,去她曾经的家乡,她哪里能不激动呢。</p>
陈美娜苦笑一下,“妈,我不至于拿这件事来骗你。”</p>
这是实话。</p>
苗银花坐在原地,包粽叶的手在颤,以至于往里面放的糯米簌簌掉落到搪瓷盆里面。</p>
“你去的是海岛哪里?”</p>
陈美娜摇头,“现在还不知道,等下乡的时间定了,到时候知青办那边自然就会分配。”</p>
现在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的地方。</p>
苗银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放下了粽子,颤抖道,“我是地地道道的海岛崖州人。”</p>
陈美娜有些意外,“崖州??”</p>
她还有些懵,后世海岛好像没有崖州这个地方啊。</p>
“对,我们那四面环海,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在海上长大。”</p>
这下陈美娜想起来了,在老一辈的人眼里,他们更喜欢用崖州来称呼家乡。</p>
其实,崖州就是三亚。</p>
苗银花继续,“只是后来,我爹捕了一网上好的石斑鱼,想送到海口卖个好价格——”</p>
说到这里,她眼里多了几分涩然,“我跟着上了大船,就被拐走了。”</p>
她小时候做男娃打扮,人贩子以为她是男娃,所以才拐卖的她。</p>
后来发现她是女娃就嫌晦气。</p>
一连着经手了好几次,这才被卖到了津市。</p>
这些都是全家人都不知道的过去。</p>
陈美娜也意外了,当即也不包粽子了,“妈,你是说你是被拐卖的?”</p>
苗银花嗯了一声。</p>
这一声嗯包含了无限的酸楚和痛苦。</p>
陈美娜低低了咒骂了一句。</p>
“人贩子真该死。”</p>
陈父轻咳了一声,“如果你妈不是被拐卖了,我也遇不到她了。”</p>
“也就更没有你们了。”</p>
只能说,有因有果。</p>
人贩子是可恶,可是没有人贩子,他们夫妻两个也不会结婚成家生子了。</p>
陈美娜不太认可这个说法。</p>
倒是,苗银花看了出来,她笑了笑,眼睛红红。</p>
“对于我来说,被拐卖也不是坏事,崖州太穷了,我后来在首都扎根,这是做梦都没想到的。”</p>
这也是她当时为什么,在得知陈有粮看上她后。</p>
果断的离开了杂技团的原因。</p>
她流离失所了半生,她的孩子将来要比她好啊。</p>
她的孩子要生来就是首都人,要吃供应粮。</p>
这是一位母亲为孩子铺的路,也是一位母亲在结婚时的选择。</p>
她选择的另外一半,直接决定了孩子未来的起点。</p>
这些概念苗银花不懂,她只知道陈有粮是她当初,能够抓住最好的结婚对象。</p>
这些,她从来没和爱人说过,更没和孩子们说过。</p>
陈美娜倒是隐约察觉到一些,她和苗银花对视了一眼。</p>
苗银花没否认。</p>
结婚这件事上,除了最开始的男欢女爱,又哪里能那么纯粹呢。</p>
结婚过的是日子,养的是孩子,用的是票子。</p>
“妈,那你现在还有亲人吗?”陈美娜转移了话题。</p>
这是一个伤感的话题。</p>
苗银花摇头,面容苦涩又难过,“不知道。”</p>
“你外公外婆肯定是早都没了。”</p>
她六十的人了,他父母都是八十往上的。</p>
可是,这年头有几个人能活到八十岁以上呢?</p>
“不过,我倒是有个哥哥,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没。”</p>
这年头的生命太过脆弱了,一场饥荒,一场生病,海上的一场海啸台风,就能要了人的命。</p>
“也就是说我还有个舅舅?”</p>
陈美娜喃喃道。</p>
“对,我走丢的那年,你舅舅十三岁,我九岁,本来是该他陪着你外公去海口卖鱼的,但是我想去海口见识下,后来你舅舅就把船票偷偷给我了。”</p>
说到这,她便沉默了下去。</p>
她耍赖抢走了哥哥的船票,她把自己弄丢了,也弄丢了家里人。</p>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想回去找过,但是写回去的信,基本上都石沉大海。</p>
至于亲自去找。</p>
别开玩笑了。</p>
在这个出门要介绍信的年代,别说出省了,就是出市都艰难。</p>
“你要是真去了海岛——”</p>
苗银花小心翼翼,眼底还藏着微不可微的期盼,那是多年来的念想和压抑。</p>
陈美娜许诺道,“妈,我要是过去的话,我肯定会去找舅舅的。”</p>
外公外婆大概率不在了,但是她舅舅或许还在。</p>
这话一落,苗银花眼睛里面的压抑和思念,在这一刻像是火山一样喷涌而出。</p>
最后化为湿润的眼眶。</p>
“好好好。”</p>
苗银花激动,“要是找到了你舅舅,帮我问下你外公外婆的坟在哪里——”</p>
他语气哽咽,“替我去他们上个坟。”</p>
生她养她一场,结果父母离开的时候,她却连最后一程都未送过。</p>
陈美娜搂着苗银花的肩膀,低声道,“肯定会的。”</p>
“妈,你从来都没说过你是海岛人。”</p>
苗银花擦泪,叹口气,“那是伤心事,提了干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