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边的山西方向,姜瓖在休整后,也被朱树人命令出了井陉口,开始骚扰清军控制的真定府。吴三桂则是选择了跟南边一些的骚扰路线,威胁邢台周边。
姜瓖和吴三桂也很擅长保存实力,都是严格执行了三十里一扎营的“结硬寨、打呆仗”,稳扎稳打,推进得虽慢,却极为坚定。
豪格军也有酌情分兵试图反扑,但姜瓖和吴三桂每次遇到清军主力逼近,立刻转入死守。虽然他们各自只有三四万兵马,但哪怕清军来十万人进攻,姜瓖吴三桂靠着步枪大炮死守营垒,清军也啃不动。
……
豪格受挫之后,又感受到了张煌言缓慢而坚定的绞索,不由有些惶恐,便再次在魏县的幕府中,召集主要将领和谋臣,商讨对策。
“张煌言与孤相持已有二十日,你们之前说张煌言原来,我军在大名府南部坚壁清野,让他们运粮不易,张煌言必然利在速战,眼下如何肯这样一直耗着?
看吴三桂、姜瓖和李辅明都在稳扎稳打,推进占地,若是再拖延下去,被他们分进合击、稳稳地同时抵达大名、魏县战场,以众凌寡,我军当如何?
洪承畴!你先说,当初是你劝孤坚壁清野的,是你说南蛮子利在速战的!要是我军将来被拖到三面包围,如何破局!”
被豪格问责,重要谋臣洪承畴也是有些局促。
天地良心,“坚壁清野”这种毒计,一般也不是满人勋贵皇亲想得出来的。满人打惯了运动战,自己最喜欢因粮于敌,也最讨厌后勤统筹,很少会往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上想,他们就算烧杀掳掠,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指望靠掳掠来执行某些大的战略计划。
相比之下,那些铁杆汉奸谋臣,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熟读兵法,也熟知汉人武装的作战风格、粮草先行,故而特别擅长搞这类针对性统筹。
面对压力,洪承畴也只能帮豪格稳定人心:“王爷,臣至今觉得,坚壁清野并非谬策,如今这个局面,虽然明军选择了相持,看似取得了缓慢的步步紧逼之效,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推进极为谨慎的前提下的,如果他们把速度提上来,稍微露出破绽,那便是当年萨尔浒的局面。
而已眼下的推进速度,到十月底,他们也拿不下真定县和邢台县,那些关键节点我军还是有留兵支撑的。明军想对我军完成三面合围,可能要到十一月底,甚至拖到腊月!
而今年的冬天,看起来也暖和不了,到时候不但黄河封冻,漳水更要封冻,明军远道而来,不用跟我军抢时间的么?我军坚壁清野得那么彻底,等到北方河流无法用于运粮时,双方的相持必然生变。”
豪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没开口反驳,旁边的满达海率先开喷了:“迂腐之言!我军岂能等南蛮子三面合围!再说,就算他们冬天会河流封冻,停止运输,
但眼下河流还没封冻之前,张煌言就在从后方拼命调运军粮到濮阳等地囤积,依我看,说不定他封冻之前就能存够腊月和正月两个多月的口粮了!甚至更多!
等来年二月河道解冻、水量恢复,届时说不定明军已经把我们包围在此地了!春耕之时,阴雨连绵,土地泥泞,我们的骑兵也发挥不出战力。
依我说,我大清仗的就是骑兵之利,而且北人耐寒,要分出胜负就得在冬天求战、速战速决,否则拖下去,哪怕我军运粮损耗小,最终也是我们国力先撑不住!
南蛮子已经有了那么多富庶省份,我大清却是靠竭泽而渔、杀掠河北百姓筹集的军粮,来年春荒后,我们都没什么土地人口可以安心生产了,就算逼人春耕,河北沃野千里一马平川,南蛮子想破坏也很容易!”
满达海如今已经继承了他刚刚过世的父亲代善的爵位,是礼亲王,自然说话也有些分量。他的话很快赢得了其他满人皇亲的支持,纷纷觉得洪承畴太怂、策略的损耗太大。
豪格见状,也只是微微点头:“尔等所言,都各有些道理。不能指望一直耗下去,但冬天南蛮子补给不力、南方士卒畏寒的战机,也不能不利用。”
其他人想了想,又由博洛想到了一个点子:“王兄,既然要削弱明军持久作战的耐力,还要趁着冬天发挥我铁骑之利,不如再稍稍相持观望,找个机会,
等漳水即将封冻时,出兵迂回偷袭、沿漳水逆流而上,攻击内黄,或是敌后的浚县、滑县,削弱明军的粮草集结地如何?
如洪尚书所言,一旦河道封冻,明军就无法再水路运粮了,但陆路的百里之内短途调配,并不受影响。
如今张煌言分驻内黄、濮阳、清丰等地。只有内黄最靠近漳水上游,而且是跟明军后方来路相接。剩余二县,并不直接濒临漳水。所以明军主要存粮,肯定囤于内黄,更后方的屯粮地可能在滑县。
我们等他们抢在漳水封冻前、把大部分过冬所需粮食,集中到最靠近战场的那处漳南码头县城后,再不惜代价突袭攻拔那座县城,把存量彻底抢了或者烧了,则张煌言数十万大军,必然因为无粮过冬、河道封冻无法再运,而不得不溃退。到时候我军再追击粮尽敌军,可获全胜!”
博洛说得意气风发,原本还想再添油加醋描绘一番,把即将到来的决战,说成是另一场“松山大战”。
毕竟当初崇祯十三、十四年那场松山大战的野战部分,就是因为洪承畴的部队冒进被断了粮道,困守后士气崩溃完蛋了。
但博洛话到嘴边,才想起洪承畴现在已经是自己这边的人了,也就留了点口德,没有举例。
负责最终拍板的豪格,在仔细揣摩了一下各方意见后,倒也觉得博洛此言似乎可行。
作为满人皇亲国戚,他们都是熟读《三国演义》的,被刚才博洛这么一类比,豪格几乎觉得自己很像官渡之战时的曹操,而张煌言很像官渡之战时的袁绍。
只要冬天黄河以北河道封冻没法运粮,再把封冻前抢运的屯粮地烧了,明军就没法过冬了。
毕竟,深秋才开始对北方出兵,最大的弊端就在这儿:深秋起兵要想赢,关键是因粮于敌!把敌人的秋粮拿来给自己的兵吃!清军坚壁清野,明军没拿到河北当地的秋粮,那么军粮就是明军最大也最容易破的软肋!
而且根据他的侦查,明军为了转运困难,并没有把内黄屯积的粮食,全部运进县城。
可能是明军考虑到这些粮食不是给内黄当地军民吃的,还要转运各地,内黄只是一个中转集散地,如果全部运进城,将来再运出城,装车卸车装船运船多几次,损耗太大。
加上内黄是个很小的县城,原本城里人口都没几万,现在却要供几十万大军吃一个冬天的粮食存储,把城里所有粮仓都存满了也放不下,还得拆民房改建成临时粮仓。
考虑到拆了再造,成本比在城外平地上直接造还费时费力,明军就选择了直接另造。
所以明军选择了在内黄县城西门外的漳水南岸码头上,修了一个营寨,直接把天量的军粮存在这座防守严密的码头水寨里,营寨占地面积也极广,防守严密。
不过在豪格看来,营寨防守再严密,也肯定比攻城要容易。明军几十万人分散多处,几个据点分别相隔六十里到八十里。
如果清军能找准一个机会,提前偷偷集结部队,攻击明军一个点,明军其他援军来救可能要一两天,那他未必没有趁着这个时间差,把明军军粮大部烧毁的胜算!
当初官渡之战,曹操去烧乌巢,乌巢开战后到袁绍的救援部队抵达,不也过了大半天乃至一天多么!
权衡再三,豪格觉得与其等敌人慢慢卡紧脖子,还不如搏这一把。
“那便如此决定了,再隐忍几日,等漳水封冻、明军后方粮食不可能再运上来时,就主动出击,把内黄县西门、漳水码头水寨连同明军主粮仓一起烧了!逼迫张煌言退兵,随后再全军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