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中人不贪生(1 / 1)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央视"新闻联播"广告头条,被"某府某酒"占据。那时尚无诸多禁酒令,且公信力也强,因此民间特别推崇该酒,我所蜗居的县城,更是把此酒定为招待用酒。有一次参加系统会议,会后聚餐,因上洗手间误了时,只能插坐到兄弟单位一个老弟身旁。这老弟能把文章写得风声水起,但言谈上却没能口若悬河,标准的一个内向型性格。席间,与他熟悉的那几个,常邀他觥筹交错,如遭推辞,就予谑笑,内中更有一位,动不动就拿他怕老婆怕到钻床底喊"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出来"的事渲染。这位老弟解释:"那不叫怕,叫照顾,我的岳父岳母将他们的独生女儿嫁我为妻,她身体又不好,我得多少顺着她点。"我见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悄悄提醒那个嘴损的小子:"酒量有大有小,硬劝死灌不好。"但嘴损小子不听,继续当着众人面,妥劲地把那老弟的另外一些"疮疤"给揭了,还调侃道:"拒喝家酒,就是人渣。"于是也就坏了事,只见那个老弟骤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凳劈向嘴损小子,等到那小子倒地痛叫时,老弟一个箭步上去,一手紧拎其衣领,一边厉声吼道:"你他妈的才是人渣!"吼罢,又是一拳下去。

好在当时我出手快,及时抱住失去理智的老弟,其他赴宴者也七手八脚拽开他俩。为了息事宁人,不致传出去丢脸,我们紧闭包厢之门,先将"性情中人"头衔罩到他俩头上,然后各打五十大板,劝导闹过就算,千万别记仇。也算谢天谢天,这事就这样渐趋湮灭。如果放到现在,不被警告、记过几个,那才真叫怪。

转眼将近三十年过去,前几天有一友上门造访。面对两鬓白发与我一样的他,我在唏嘘之余提起当年那事,方知被板凳劈过的那个嘴损小子,一日二餐离不开酒,可能伤了肝,两年前死于肝癌。而那个怕老婆的老弟,还是那种不损其底线,与世无争,否则就予死杠的性格。友人感慨道:"真正的一个性情中人!"

所谓性情中人,说白了就是敢作敢为。这类人的最大特点,就是不甘受辱、不怵淫威、不惧生死。奇怪的是,古往今来,这种人大多属于才高气傲的文人。出于强化读者对此类文人的认知,请允许我把东汉末年、三国初期的三个"性情中人",撮合在一起,撰成此文,以示佐证。

东汉末年文艺界名声最为隆烈的人,当推蔡邕。蔡邕,字伯喈,才女蔡文姬的父亲。因其被董卓任命过中郎将一职,故有"蔡中郎"之称。如果仅从文才方面考量,蔡邕应该是东汉末年最赋盛名的文学家、音乐家、史学家、经学家。

蔡邕的特长,不仅涵盖文学、音乐、史学、经学,更为主要的是,他在这几方面上的造诣,让后世人获益非浅,在当时就有"旷代逸才“之誉。

蔡邕是汉朝最后一位词赋大家,他的小赋《述行赋》、《青衣赋》等都是中国文学宝库中的经典之作;蔡邕在书法领域也占一席之位,所创的"飞白书“字体,在中国书法界产生了深远影响;蔡邕后来事奉董卓并哭祭董卓的原因,就在于他想把《后汉书》编纂圆满,以致忍辱负重到不惜牺牲自己清白名声;蔡邕在经学方面的成绩也是斐然,他与同僚一起合作修茸了《六经》,完成了中国第一部石经《石汉经》。另外,蔡邕还是一个"能工巧匠",亲手制作了焦尾琴、柯亭笛,足见其才华超群。

关于蔡邕不畏权贵的趣闻轶事,因在多篇文章中作过介绍,也就不想再在本文中赘述。但是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前往哭祭暴尸街头的董卓,就在于董卓为其提供了诸多创作上的便利。可惜的是,他的这一知恩图报行为,却触犯了同是文人的王允,这个有着小鸡肚肠的王允,拒绝蔡邕"愿受宫刑,以纂'后汉书'"之求,杀了蔡邕。过早魂归西天的蔡邕,为了学术甘于"能屈能伸"的性情,诠释了性情中人的本质,乃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既然提到"松"字,就讲张松。张松,字永年。这位兄台,模样儿长得有点仿碍别人观感,但他的知识蕴含量,却是十分的丰沛。张松最大的本领,就是过目不忘。

益州牧刘璋因惧怕曹操图谋益州,便派别驾张松前往曹魏示好。张松感觉刘璋难成大业,欲乘此机会依附曹操,不想曹操厌恶张松长相,将其大大奚落一番。杨修闻知此事,急劝曹操,说张松是个才子,不可怠慢。

曹操听了杨修之劝,将信将疑,便将自己所写的得意之作《孟德新书》,交给张松阅读,企图给张松来个"下马威"。不想张松读了该书后,不仅倒背了一下,而且还说此文甚属抄袭,蜀境内三岁毛孩都知此书出处,窘得曹操一气之下,烧了此书手稿。

曹操不甘心,又邀张松观看军阵,意思是说我缔造的军队相当厉害。张松看后,不仅不点赞,反而借题发挥,把曹操过去的一些丑事给揭了,气得曹操脸都发青,不再理睬张松。于是张松离开曹营,转道荆州刘备处。刘备盛情欢迎、宴请、看重张松,张松感动之余,将西川地图献于刘备。张松聪明,但也有疏忽之处,他与刘备往来的书信,被其兄张肃发现并告发刘璋。刘璋恨张松吃里扒外,将其杀了。由此打破了与刘备的平衡。

既然说到了"衡",就说祢衡。祢衡,字正平。作为汉末自然主义美学的开拓者,他的"狂"无出其右:既敢裸衣击鼓骂曹、又敢张口讥笑刘表、更敢直面黄祖屠刀。时至今日,史学家仍将祢衡的命运归结于咎由自取,说其如果无有出言不逊的毛病,也就不会被黄祖"咔嚓"了。

假若允许这个理论畅行的话,那么历朝历代那些类似蔡邕、张松、祢衡等文人墨客,岂不是都属"自己找死?"

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