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黄昏(一)(1 / 2)

陆吾第七个电话打到裴雨颂公司的时候,裴雨颂终于忍无可忍地抄起桌子上的苹果,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在总裁办公室里混迹了一个多星期的人。裴雪听头也不回,抬手接过苹果咬了一口。</p>

“不上班就去辞职。”裴雨颂冷着脸说,“我这里不是联络中心。”</p>

裴雪听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宽松的卫衣,这身老年风湿病预备役的装束和公司里的精英白领们格格不入。她拉着帽子缩在那张昂贵的马毛沙发上,手边摊着小零食和漫画杂志。</p>

地板都被擦得光可鉴人的办公室,愣是被她造成了宅男基地。</p>

“收留我一下怎么了?”裴雪听仰躺在沙发上,“我们年轻人就是这么容易迷茫,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上班。你不想接电话,把他拉黑不就好了。”</p>

裴雨颂拍着拔了电话线的座机,冷声道,“你以为我是傻子?”</p>

裴雪听默然,忘了对面不是人。</p>

“真不想上班就出国去玩,这个季节正好去马尔代夫,机票和签证秘书会帮你办。”裴雨颂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道,“别在我这儿碍眼,当谁都跟你似的,每天没正事干?”</p>

裴雪听让亲哥一顿夹枪带棒的挤兑,最后还是秘书小姐来通知他会议进程,他才消停下来。裴雪听在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两圈,还是决定打开手机。</p>

大量涌入的信息流差点把手机卡死。</p>

她挑挑拣拣地把消息回了,手指一划,又有新消息进来。</p>

【檀真】未读消息99+</p>

裴雪听从最新一条消息慢慢往上滑。</p>

【檀真】我走了,你回家吧。</p>

【檀真】你讨厌我了吗?</p>

……</p>

【檀真】昨晚上下雪了,我把花都搬进来了,地上都是水。</p>

【檀真】今天也不回来吗?</p>

……</p>

【檀真】已经修好了。</p>

【檀真】你在哪,我一个人在家,跳闸了。</p>

【檀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没有把你当做别人。</p>

这是裴雪听窝在办公室的第八天,她八天没去特调局,也没回家,就把自己埋在办公室里慢慢发酵。反正这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外卖随叫随到,换洗衣服也可以叫人买回来。</p>

檀真发的消息繁琐细碎,给裴雪听一种被他抱着碎碎念的错觉。</p>

她跳起来,拍拍自己的脸,这么多天第一次走出办公室。她顶着一众好奇窥探的视线走出大厦,仰头看见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的大雪,狠狠地打了个喷嚏。</p>

裴雪听摸出手机,给檀真打了个电话,电话立刻就被接通,对面的人屏着呼吸没有说话。</p>

“你在哪?”裴雪听知道陆吾不会不管檀真,无论如何,檀真都不至于冻死在京州冬天的街头,但她还是打了这个电话。</p>

檀真犹豫着问:“你要回家了吗?”</p>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裴雪听皱起眉,问:“我问你在哪。”</p>

——</p>

冬天是流感肆虐的季节,医院的输液大厅里人满为患,呼叫铃此起彼伏,护士们被支使得到处乱转,药水瓶子在推车里撞得乱响。</p>

裴雪听在输液大厅的门边看见了檀真。</p>

这么冷的天,他坐在风口吹得脸色发白,时不时低低地咳嗽两声。</p>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一家老小伺候的白胖小子,一群人簇拥着面团子似的小孩,争相投喂他吃喝。</p>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叠声地喊着“心肝肉”哄孙子吃饭,奈何心肝不给面子,一口都不吃。老太太连哄带吓地演累了,眼睛一瞥檀真这个身板单薄的小青年,人模人样地指使檀真给她让个座。</p>

裴雪听远远地看着,檀真居然真的收起手机准备站起来。</p>

“这是输液大厅,不是公交车,没有老弱病残专用座,谁还不是个病号了?”裴雪听叼着根没点的烟,一把将檀真按了回去,顶上老太太犀利的目光,“当然,您要是马上厥在这儿,我相信医院会给您安排个急救室。”</p>

她说话实在是太难听,老太太的儿子立马就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p>

“我一向这么说话。”裴雪听一巴掌把伸手拉她衣角,试图劝她息事宁人的檀真抽了回去,不依不饶道,“跟不要脸的人说话,就得有不要脸的态度。”</p>

好大儿立刻摔了粥碗。</p>

“摔碗为号,有三千刀斧手准备砍死我啊?”裴雪听冷笑一声,“这可是医院,你想医闹?那我可要报警了。”</p>

那一声不吭的小孩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把整个输液大厅搅得鸡飞狗跳。</p>

裴雪听冷眼一扫,趴在小孩身上扭来扭去的小鬼僵住了。小鬼试探性地呲起尖利的白牙,裴雪听眯着眼睛看他,眼底金光流动,小鬼便屁滚尿流地跑了。</p>

这番交锋并没有落到老太太眼里,她只见这没有公德心的小姑娘对着她的大孙子眼神不善,立刻就推搡着和裴雪听吵了起来。</p>

护士站里配药的小护士听见动静,连蹦带跳地赶过来,把两个人都骂了一通。裴雪听一改方才飞扬跋扈的作风,低眉顺眼地认了错,然后拔了檀真的针把人领走了。</p>

小护士气得跳脚,裴雪听嬉皮笑脸地把人塞上车,檀真也不反抗。</p>

“这么烫,”裴雪听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说,“把安全带扣上。”</p>

檀真乖乖点头,也不问她要去哪。他病得难受,脑袋昏昏沉沉地想往裴雪听身上靠,却被安全带捆住。</p>

“檀真,是故意生病让我心疼吗?”裴雪听随口问。</p>

檀真抓着安全带愣了两秒,像是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正逢路口红灯,裴雪听耐心地等着他回复。这个问题隐隐带着羞辱,暗示檀真见不得人的小把戏。</p>

“我没有。”檀真低垂着眼帘否认,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多说,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p>

裴雪听把车开到私立医院,温柔漂亮的护士小姐立刻接待了他们。抽血拍片一应俱全,很快檀真就被安顿进暖气充足的病房里输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