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心里揣着事，盛愿一夜都做着梦。</p>

先是游街被人堵住路，再是谢云霆冷着眼盯着她突然倒在血泊中，盛愿直接在梦中惊醒。</p>

心神不定，自然也就睡不着了，披着衣服盛愿在院子里散着步，看着头顶星光点点，盛愿知道，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该去主母院子辞行，然后换上今日定好的女夷衣裳和女夷妆容，游街后，她就会消失在人群的尽头，和这片院子，这座京中一点关系都没有了。</p>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p>

幽幽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却还是让盛愿察觉到。</p>

顺着声音，一路找到柴房门口，盛愿脚步顿住。虽然声音低哑难听，但她还是立刻听出这是孔雀东南风的戏文。</p>

推开门。</p>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p>

盛愿走近蹲在疯女人的面前，和她无声面面相觑。</p>

“刚才，是你唱的？”</p>

疯女人静静看着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从一旁的草垛里捡起几根草，颤着手编着什么，好似刚才哼唱那戏曲小调的人根本和她无关。</p>

盛愿清了清嗓子，顺着方才的词接着唱道：“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习习似秋风，仲卿难舍我爱妻。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切切似细语，新婚怎忍长别离。好夫妻，长相聚，一对孔雀永双栖。”</p>

“好夫妻，长，聚，一对，永双栖。”</p>

疯女人眼底渐渐亮起了光，只是张嘴时不时吐出一个字和合着，却刚刚好和盛愿唱的词贴合，丝毫不差。</p>

“哑姑，你到底是谁，又在思念谁？”</p>

哑姑是盛愿给疯女人起的名字，因为她几乎不说话，安安静静的，鬓角大半都霜白，盛愿不愿和院里的人一同称呼她为疯子，疯女人，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p>

盛愿怕她伤口见不得水，又怕别人不愿意照顾她，所以哑姑的伤和衣服都是她动手处理的。</p>

其实也不过是只是简单替她擦拭干净，换了身清爽的衣服。</p>

但清理的时候还是就不住心惊，她不知道哑姑经历了什么，但从她大片毁容的皮肤，和密密麻麻的旧伤都知晓这是个吃了不少苦头的人。</p>

尤其是脖子。</p>

上头至今还能看到被什么烫过的痕迹。</p>

有人特意毁她的嗓子，所以她也一直以为哑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此时听到她不仅嗓子还能发音，甚至还会唱戏，难免感觉到奇怪。</p>

孔雀东南飞那么难的戏曲，哑姑都能唱，毁她嗓子的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态。</p>

见她又变成了不言不语痴痴傻傻的模样，盛愿也早就习以为常。</p>

将她挡在的额发拨弄开，哑姑的脸大半都是疤痕狰狞恐怖，但唯有眼睛，干净却如同枯死的井，透露着死气。</p>

盛愿轻声道：“我要走了。”</p>

哑姑转了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在思索她这话的意思。</p>

盛愿这些日子早就急的发疯，上官青威胁她后，第二日就派人送来一副药。</p>

那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自然清楚，她扔了一副，但很快，又送来一副。</p>

一连送了七天。</p>

这七副药如今一直都摆放在放在屋里最显然的地方。</p>

也是看了那些药，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愿伤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p>

不管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管他是男是女，或是被人容不下。</p>

她都要留下。</p>

她知晓眼前的人不会说什么，极有可能连她再说什么都不明白，所以将这些日子心里的担心，犹豫都说出口。</p>

“我现在只担心谢云霆能不能容下这个孩子，鸿鸢姐姐曾经说过，男子心里对女子的贞洁最为看重，所以哪怕不和谢云霆在一起，日后怕是也不会有男子再娶我。</p>

我也不是故意没告诉谢云霆的，其实上官青说的没错，没哪个男子能容下旁人的孩子。</p>

不过就算他讨厌这个孩子，知晓了真相不愿和我一起走，大不了我自己养活孩子，谁都不靠。”</p>

这些日子她日夜不宁的就是这个事。</p>

原本想着再见着谢云霆时将这事说出来，却不想这么久都没再见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