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想脱口而出的问,你是不是,走错包间了。
他们这个班级,几乎人人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
余泽“那个,我是……”
“哎呀——余泽!”赵来忽然从人群中探出一个脑袋。
赵来今天也穿的相当正式,里面休闲西装,外面妮子大衣加长宽围巾的。可能也不是正式,就是他平日里都在这么穿,随手一搭,就是这么大风度翩翩。
余泽笑了笑。
那个男人,瞬间恍然大悟,
“啊!你是余泽——”
余泽这些年没变样子,但时间真的间隔太久了,余泽高一只读了三个月,就去坐了牢。
就算他中考的那张光荣榜的照片,在一中楼下贴了三年,也很少能有人,还能完完整整记得他的模样。
吃饭只是随意的,大家聚餐的目的,还是想要叙叙旧,顺便男同学们拉拉一些人脉。余泽什么都插不上话,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某个科研所顶梁柱,或者体制内晋升的干部。女同学们也很光鲜,受到过大城市的洗礼,三十多岁还在继续读博后,搞事业的女强人比比皆是。
坐在大门对面最正中间的班主任滕俊华,自豪地聆听着各位学生们的交流,时不时,大家还会起哄,让老师说两句。
滕俊华喝的有点儿多,摆摆手,
“现在还不就是,继续带班。”
“教了一批,跟你们差不多的小兔崽子。”
有同学借着酒劲儿,造,
“那不得,三年后,绝对出个状元来!”
滕俊华带过几个市状元,但是也不是年年都能带出,这句话大家都是在变着花样夸过去的班主任。
然而滕俊华却想了一下,忽然就站起身来,看着余泽,
“能!这一届,绝对能!”
“我班里有个小女生,啊呀我的天,那个聪明啊!”
“我就,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小孩。1050的题,她能给你考个1038。就语文扣了十二分呐!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滕俊华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
顺手指了指余泽,
“对,就是余泽的,妹妹。”
大家先是一愣。
因为时间比较久远了,很多同学都记不得余泽是否有个亲妹妹。似乎更多人记得他有个亲的,因为当时余泽他妈秦婉出轨的这件事,在学生嘴里可都是相当大的八卦。
至于是弟弟,还是妹妹,现在怎么可能只有十五岁,大家也都想不起来了。
“啊,那要是余泽的妹妹,那能说的通能说的通。”
“血缘效应嘛……”
滕俊华“不是亲的。”
“捡的来着?”
“人小孩是当年谢氏谢远行的闺女,谢远行可是在英国接受的教育……”
话都说到这里来了,大家也都看向余泽。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实在是不好拿着一个小小的木雕厂,找到什么共同的话题。
“那余老板,没再准备结婚吗?”一个女同学问道。
他们这种班级的同学聚会,还都是毕业十多年,早就不可能发生电视剧里那种狗血撕逼桥段,问余泽这些话也不是看看人困难、落井下石。
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话题,或许对于余泽而言,是最贴近的。
余泽摇摇头,
“没。”
滕俊华“等珞珞考上大学了,你就赶紧再找个吧。”
“不然真的三十好几,还一个人?”
“珞珞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珞珞嫁人后,你总得找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这越往后越不好找。趁着现在生意还好,有点儿底子。赶紧找个媳妇儿,生个娃,也有个照应。”
同学a“对!早点儿生早点儿养。现在省又开始下文,要调整人口政策,住房、上学、养老,都有变动,好不容易稳了几年,又开始造造。我们局里都在传着,不是马上上面就要换任了,要大整顿!”
“那些有点儿问题的领导啊,都在卷卷铺,都准备跑人了。”
话题又从余泽身上,转到了大家的工作,国家大事。
余泽又插不上话。
上面换任了,大动静大刀阔斧,还能再把他们这些底层给磨灭成什么样?
余泽觉得跟自己似乎没什么关系,珞珞现在上学上的好好的,再过两年就要考大学。他也重新买了房,房子写着他的名字。等过些年珞珞成人了,就过到她的名下去。
似乎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不比那些混的那么好的同学,但对于他而言,好像挺好的了。
聚餐结束。
不少同学争着去送班主任。
余泽一个人站在帆船酒店大厅门口,外面又下起一点点雪花,天空阴着。更远处的海岸,海水呈灰白色,在海面上飘荡着浪花。
很多没见过大海的人,都向往着可以看到蓝蓝的大海。但他们其实都不知道的是,大海一年四季其实鲜少能看到蓝色。夏天是绿的,春天是白的,冬天则是灰蒙蒙的白。
沙滩也不是金黄色,是一片一片苍白,上面卷着一条条海藻。
赵来忽然从身后递给他一根烟。
赵来过得很好,越来越好,三十出头,就已经是北京一所科研院的副教授。
余泽摆了摆手,说好久没抽过了。赵来也没再让,自己点燃了烟,咬在嘴角。
“你母亲,还好?”余泽问他。
赵来笑了一下,抽着烟,往外吐了一口气,
“挺好的。”
“老太太好歹走出来了,这些年也逐渐开始丰富自己的生活。报什么老年大学,学插画啊绘画啊古筝啊。啊呀,样样都很好呢。”
“现在有了小孩,帮忙在家里带孩子……余泽。”
余泽“嗯?”
赵来“当年,那事儿……”
“真的,对不起你……”
“……”
余泽双眼放空,看向那飘着雪花的海面。
“害。”
“早就忘了。”
“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提。”
离开酒店的时候,是余泽送赵来回去的。赵来喝了不少酒,本身就打算着自己打车回去。余泽没喝,这些年他胃痛,除去在饭桌上,其余时候能不碰酒尽量不碰。
赵来坐在后车坐上,眯着眼醒酒。快到赵来住的酒店,一个红绿灯路口。赵来听到余泽接了个电话,忽然睁开了眼睛,手指在门扶手上阖。
“对了,余泽。”
“……”
“你是不是,瘦了啊?”
余泽盯着前面的路况,没有及时回应。
赵来“感觉你比暑假里,在北京见到你的那会儿,瘦了不少。”
“当时就感觉你吃的少,刚才在饭桌上,都没见你怎么动筷子。”
余泽打了一下方向盘,过去了红绿灯十字路口,没了摄像头,他才开口道,
“有时候就会胃疼,然后就越来越吃得少了。”
赵来“没去检查检查,吃不进去饭可不行。别再有什么病。”
余泽笑了一下,
“没事儿,老毛病了。”
“前些年查过,胃溃疡。这两年不是忙,等忙完这阵子,就去体检。”
赵来“别忘了啊,到时候我可以给你找人。”
余泽“好。”
到了赵来所住的酒店。
五星级酒店,赵来在赶海湾老家的房子早就卖了,回来后就住在酒店。
余泽让他注意安全,就要开车离开停车场。赵来忽然伸手敲了敲余泽的玻璃车窗。
余泽摇下来窗户。
赵来站在风口上,风吹着他的头发,似乎耳鬓也是有点点白头发了。
“对了,一件事忘了。”
“就刚刚,许志说的省里面开始有动静儿。”
“我好像听着,你母亲,有什么变动。”
余泽一愣,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捏紧。
“我好些年,没联系过,她了……”
赵来“不过估摸着也不会跟你有什么联系,你又不在体制内,你爸你妈早八百辈子就离婚了。就是你那个后爹……也不算后爹吧,焦厚非,这不上面大扫荡,挨着那些领导干部扫,焦厚非政治上就查出了问题。你想想他们能坐到那个位置的,多多少少手里面都有些事儿。但是他死了十多年了,上面也没办法。”
“只不过你妈秦婉那儿,可能就要有些事情了。你手上要是有什么事情过去是她给办的,最好尽早重新找打算,免得遭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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