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余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很想再看看你,很想再听听你的声音。他看到你过得很好,他回来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珞珞,你不要怪你哥,他其实真的很想你,在医院化疗吐得那么厉害,你转给谢轻延的那些生活视频,谢轻延发给他,他看了,就没那么难受了。你别怪你哥那个时候瞒着你,珞珞,你别怪他,你真的,不要怪他。”
“他还说,今年八月十五,想要去我们家,一起过的……”
“……”
……
第二天,天气晴了。
余水丧葬后面就是一片连绵的山,山与锦水镇之间还有着很宽大的农田田地。
从中蜿蜒出一道小路,用于下面的人上山。珞珞刚来的那年,这条小路还是土路,一下雨就坑坑洼洼,余泽以前经常背着她穿过这些泥泞的土。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土路被铺平,变成了水泥路。
镇子上有人去世,就都在这条路上,办送别。
翠绿的玉米叶,在夏天的微风中,摇晃着淡淡的影子。风一吹,拂起一片片绿油油的绿色海浪。
再过两个月,稻子就要熟了。
这一次,余泽过去的那些同学,老师,终于都来了。
余泽结婚的时候,大家都是二十三四岁,正值意气风发、想要拼出来一把大事业的年纪,所以没人去在乎那个坐了牢的老同学,也不会管他曾经是多么的优秀。
十多年过去,人走的时候,突然都就来了。
也可能,是给敲响了一记警示鸣钟。
丧乐缓缓地放着。
前面很多事情都是模糊的,谢珞珞看着隋空张嘴说了好多话,成安又说,秦婉在哭,过来吊唁的人跪在麻线垫子上,深深弯腰。
好多男人女人,都是不认识的。
滕俊华也来了,红着眼睛,他对余泽说,
“孩子,你走好了。”
“一路,走好。”
谢珞珞抱着余泽的骨灰盒,一路上山,半山腰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土房子,隋空告诉珞珞,那是余泽早就选好的,大概是从美国回来,彻底放弃治疗,就料到了这一天。
已经有人,在那里,把石板砖给搭建好。
谢珞珞坐在草丛里,看着他们在做最后的堆土,还有好多人在说着什么。身后一片片的柏树,更远处也有着几个墓堆,已经长满了青草,很多年了。
顶上的那个小土堆盖子,草都长到了半米高。
要烧的纸,一捆一捆放在新建起来的土堆旁。
隋空把余泽的那些遗物,都给放入了墓室里。
“这瓶酒,你就带下去喝吧。”隋空拆了瓶五粮液,眼眶通红。
“虽然我们都知道水哥你不喝酒,但在那边,你应该就没什么病痛了。”
“下辈子,畅快点儿。”
“都不那么苦了!”
遗像也给放了进去,谢珞珞点了头的。黑白照,还是放进去吧。
最后就是骨灰盒了。
隋空伸出手,艰难地伸向谢珞珞。
谢珞珞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但是还是没哭,她站起身,把余泽的骨灰盒抱了又抱。
这个下去了,
就是真的,再见了。
再也,见不到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余泽,想起过去他抱着自己,坐在柿子树下面,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看春天的花开,夏天的大雨,秋天的芦花,冬天的烟囱。
度过了那么多个,一个又一年。
谢珞珞把骨灰盒递给了隋空,转头,身子掩进了后面的柏树丛中。
枯黄的纸钱,一张张烧进了火堆里,纸屑沿着树梢,消失在了更远处的天边。
绑了余泽衣服的小马,也一并给放到了火堆之中。
昨天镇子上的管理人过来说,这两年搞城建,烧小马不能在公路上了。
小马架在墓土堆前。
新添的泥土,都还是新鲜的,过不了两年,就会长满了青青绿草。
那火越烧越大。
余泽的白衬衫,搭在马背上,随着火苗,逐渐燃烧。
风在吹,无边落木萧萧下。
最终那支撑的四根杆也被烧断了,小马“啪嗒”一声,零落散开,彻底滚落到了烟火之中。
滚滚烟,白衬衫烧啊烧,烧成最后一缕灰,飘向了天空。
稻田里的穗子在飘,柿子树上的果实在摇。
又是一年夏天,青山绿水,一片葱茏。
哥哥背着珞珞,要永远永远牵着珞珞的手。
走向,那远方,那回家的路。
谢珞珞忽然捂着嘴。
压着了那么多天的泪水。
终于“哇”的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
乌篷点纱灯,岩上青石悄着新纹
喃喃细雨时,归来燕子他不等人
五指方扣桨,蓑衣翁正系桥下绳
春雨轻敛去,绣花鞋落起唢呐声
爆竹燃暗淡月弯弯
锣鼓转踏醒路长长
烛火晃,斑驳儿时廊旁谁家白墙
照湿谁家闺女脸庞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阿嬷阿嬷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花糖挂嘴角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小脚桥上翘啊翘
乌篷点纱灯,岩上青石悄着新纹
喃喃细雨时,归来燕子它不等人
五指方扣桨,蓑衣翁正系桥下绳
春雨轻敛去,绣花鞋落起唢呐声
步儿缓踩的泪潸潸
穿弄堂望去忆满满
石阶上,转身零落多少银铃啷啷
收起了多少晨与晚
摇啊摇,十五摇过秋分就是外婆桥
乐啊乐,阿嬷阿嬷地紧紧抱
跳啊跳,牛郎织女摇摇总是够不着
眨啊眨,对着它们笑啊笑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阿嬷阿嬷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花糖挂嘴角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小脚桥上翘啊翘[1]
……
……
……
“珞珞。”
“哥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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