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应声而动，谢行湛疯了似的扑过去，双眼血红，双手在那摊烂肉里不停搅动。</p>
终于，从血泥里翻找出来一根缥青发带。</p>
漓江之水，澄碧千里，缥云悠悠，清绝独立。</p>
她的饰物一应从简，若无要事，不佩叮叮泠脆的珠钗环佩，只有这只发带，随身携带，片刻也不离身。</p>
还是从他头上抢走的。</p>
他心口抽痛，却依旧懵怔着，愣愣抬起眼：“她在哪儿？”</p>
她怎么可能死呢。</p>
他还感受得到她的心跳。</p>
薛雅之唇畔浮笑，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褶皱的衣角：</p>
“哦，大约是你给她下过什么药吧，她受了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一共四十杖，第三十八杖时，没受住，断气了。”</p>
“可惜了，想睡上一觉，再弄死她的。”</p>
死于刑杖，因为他给她喂了内力尽失的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p>
她是那么娇气的一个人。</p>
要是累了，连一步也不肯多走，撒娇要他抱的小女孩儿。</p>
他百依百顺，视若珍宝的小女孩儿。</p>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已经极好了，连他都觉得痛。</p>
她是那么一个不沾凡俗，阳春白雪的小女孩儿，那样灭顶的疼痛，她该多疼呀。</p>
他不敢信那具尸身是她，可又随着侍从的视线，跌跌撞撞的跟上前。</p>
马车在前头跑，他浑身无力，脑子也浆糊了，只能凭借本能，踉踉跄跄的跟在马车后头追。</p>
一如幼时。</p>
侍卫很快入了斗兽场，萧清屿有了新的身份，是万蛇窟里驭蛇人，一月二钱银子，足够他养活颜夕娘子的孩儿。</p>
他想要的很单纯，颜夕的孩子，就是颜夕生命的延续，他有多喜欢颜夕，就要多喜欢颜夕的孩子。</p>
在哪儿活，都是活，为谁活，都是活。</p>
所以主子从谢行湛换到了薛雅之，他并不觉得这叫背叛，觉得这是叫识时务者为俊杰。</p>
侍卫很快将那具尸体丢进了万蛇窟里，里头盘旋着数只碗口粗大的黑蛇，也有花色缤纷的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朝着高台上的人张望。</p>
尸体一下了窟，蛇群蜂拥而上。</p>
他眼前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p>
她没死，他要找到她。</p>
可她在哪儿呢？</p>
他的脑子开始浆糊了。</p>
对了，万蛇窟。</p>
她最怕蛇，最怕蛇了，他要救她出来，救她出来。</p>
他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p>
蛇群纠缠上来，开始撕咬着他。</p>
他知道他疯了，他的确疯了。</p>
不是今日才疯的，好久以前，自认识了她以后，就疯了。</p>
他对蛇群噬咬的那些疼痛毫不在意，好在他浑身被蛇咬的破破烂烂，淌出的毒血将来不及避让的蛇迅速溶解。</p>
其余蛇都是聪明蛇，不敢再靠近他，他见有效，又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挤压着血滴，为他驱逐蛇群。</p>
蛇窟很大，他一寸寸找了过去，终于找到了一架与白骨已然分离的血肉。</p>
他歪了歪头，没哭，只是开始沉思。</p>
如果她死了，为什么他没有死呢？</p>
同心蛊，是性命相连的啊。</p>
他脑中还是一片混沌，于是伸出手，握着匕首，悬在半空，怔了好一会儿。</p>
自己这具妖魔的躯体，为什么，连求死都那么难呢？</p>
他低着头，垂着睫，一直思考着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p>
他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p>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p>
好奇怪。</p>
他以为云儿死了，他会歇斯底里的报复，会近乎疯魔，会荡平所有人。</p>
可偏偏，他无知无觉，心里空空荡荡的，连仇恨都忘了，什么也不想做。</p>
他已经流了很多血，可他为什么还有没有死？</p>
他想了想，又划破了双手手腕，双脚脚腕，包括脖颈的血管。</p>
口子并不大，血液会慢慢的流出来，加之心脏的伤口，生命会一点点流逝的。</p>
他爬上前，将白骨抱在怀中，虔诚的吻了吻这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而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等死。</p>
他和阿云死在一起了。</p>
生同衾，死同穴。</p>
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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