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小路上。</p>
快到终点站了，售票员费了不少力气挤到车厢前头，大嗓门叫喊着：“都静一静，梅花镇快到了，都先准备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快点下车。”</p>
乘客们纷纷起来拿行李，车里吵闹声一波胜过一波。</p>
几分钟后，汽车停在梅花镇。</p>
车门打开，乘客们一哄而下，又是一阵吵吵嚷嚷。</p>
售票员头疼不已，站在座位上维持秩序，高声喊道：</p>
“都别挤，这么挤谁都下不去！”</p>
可惜没人听她的。</p>
乘客们在车门口挤作一团，车厢后面岿然不动的宋大国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p>
“喂，你怎么还不下车？”</p>
宋大国脸一扭，装作没听到售票员的声音，人群还没走远，他还想再等一会儿。</p>
售票员看他不理睬自己，蹭蹭蹭地挤过来亲自撵他。</p>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抓紧收拾东西下车，别耽误我们时间。”</p>
宋大国眉头拧成疙瘩，语气极其不耐烦：“你眼瞎啊，没看见我鞋丢了一只？我怎么走，跟他们一起走，好让他们看我笑话吗？”</p>
莫名其妙地挨了骂，售票员心里的火气嗖嗖涨，她抱着胳膊厉声喝道：“我管你怎么走！别磨磨唧唧的，抓紧下车。”</p>
宋大国梗着脖子跟售票员理论起来，正好最近气不顺，这售票员还上赶着找他晦气。别人他惹不起，一个破售票员还收拾不了？</p>
两人唇枪舌剑几个回合，宋大国没说过售票员，干脆摆烂了。</p>
“哎，我就不下车，你能拿我咋办？”</p>
那语气要多欠揍就多欠揍。</p>
售票员也不跟他多啰嗦，抓着他的衣领子往门口拽，力气大得惊人，宋大国挣扎了一路也没挣脱掉。</p>
到了车门口，售票员手突然一松，宋大国失去支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p>
售票员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下车！”</p>
宋大国只好起身，望着被烈日烘烤的地面，抬着脚犹豫不定。</p>
这地面，隔着鞋垫子都觉得烫脚，更别说没有鞋了。</p>
司机估计是等烦了，果断飞来一脚：“汤姆的，不抓紧下去，还想等轿子来接是怎么的？”</p>
毫无防备地，宋大国被踢下了车。</p>
午后的阳光把地面烤得炽热，鸡蛋放上去都能熟的程度，宋大国冷不丁地踩在地上，被烫得一蹦三尺高，呲牙咧嘴地叫喊着。</p>
“嗷……嗷，烫脚，烫脚……”</p>
路过的人看到他这副滑稽又搞笑的样子，爆发出一阵哄笑。</p>
被宋大国抢了座的老大妈还没走远，看到宋大国出丑，冷着脸呸了一声：“呸，活该。”</p>
宋大国脸上挂不住，凶狠地瞪了回去。</p>
“死老太婆，你是不是嫌命长——”</p>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p>
“嗷！谁敢打老子，是不是活腻味了？”</p>
老大妈的儿子恶狠狠地瞪着宋大国：“我打的，怎么着？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有本事就再说一遍！”</p>
大伙儿见有热闹看，纷纷凑了过来，慢慢地把宋大国和老大妈母子围成了一个圈，一道道八卦的目光在这几个焦点人物身上来来回回。</p>
年轻男人身强力壮，宋大国知道自己打不过，便强撑着面子，假装大方道：</p>
“哼！算了，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一般见识。”</p>
说完就灰溜溜地跑开了。</p>
是单脚蹦着跑的。</p>
年轻男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宋大国逃跑的方向，呲笑道：“怂货！”</p>
热闹看一半就没了，大伙儿兴味索然，摇摇头，各自散开了。</p>
现场只剩几个相熟的婶子大娘凑在一起。</p>
确定没有旁人了，有个婶子才开口道：“呵，刚才那个丢了一只鞋的是不是红石崖村老吴家的倒插门儿女婿？”</p>
这年头，娱乐活动也不发达，婶子大娘们闲下来的时候，就靠说点东家长西家短的，给平淡无味的生活找点乐子。</p>
再说了，镇子拢共就这么大，谁家发生点啥，不出几天，就能传遍整个镇子。</p>
“嗷，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我听说他天天家里一躺，啥也不干，就指着老吴家养着呢！”</p>
“嗨，那你知道的不如我多，我前几天听说老吴家那丫头为了养他，都上城里给人当保姆去了。”</p>
一个婶子摇摇头，语气笃定：</p>
“不对，你们说得都不对。我妹子婆家就是他们村的，我得到的消息可不是你们说得那样这样。”</p>
话只说了一半，就闭了嘴。</p>
大伙儿好奇心被勾起来，纷纷看向这个婶子。</p>
“那到底是啥样的？”</p>
那婶子瞄了瞄四周，看没有外人才故弄玄虚道：“也就是跟你们处得熟，我才敢撂实话的。我听说那个吴彩霞在城里头干的根本不是啥光彩的活儿。”</p>
说完还抛了个“你懂得”的眼神。</p>
几个婶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怪不得呢！</p>
心里又涌起对宋大国的鄙视，靠媳妇做那种工作养活的男人可不就是烂到家了？</p>
“哎，老吴家两口子也是命苦，没生个儿子出来就已经够丢人的了，这闺女又做出这种忤逆大德的事儿，真不知道咋说好了。”</p>
“啧……要我说啊，那老吴家兴许上辈子是欠了宋大国的债，这辈子来还债来了！”</p>
一口气蹦了二里地的宋大国累的气喘吁吁，骂完了刚才笑话他的那帮人，又骂了那帮挤掉他鞋的人。</p>
八月的天儿燥热。</p>
不远处有个岔路口，岔路口东边的小路上有几棵树，树荫下一只看起来就憨憨的黄毛土狗趴在一块石头旁边吐着舌头。</p>
宋大国单脚跳着过去，想要把狗撵走，黄狗看有人跟它争地盘，大声地吠着。</p>
宋大国捡起一块石头，作势要砸狗，狗汪汪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跑开了。</p>
撵走了狗，宋大国一屁股坐在树荫下。</p>
“娘的，累死老子了。这鬼天气，是真汤姆的热！”</p>
衣服早就浸湿了，他干脆脱了上衣，往树枝上一搭，看旁边有块破席子，扯过来顺势往上一躺，边晃着二郎腿边留意有没有认识的人路过。</p>
要是有，他就让人给自己带双鞋过来。从这里到红石崖村还有好几里地，他总不能就这么蹦着回去。</p>
从日头正南等到偏西，还是没有认识的人路过。</p>
“娘的，老子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的都不见人影！”</p>
估摸着到天黑也没人过来，他叹了口气，还是回去吧。</p>
宋大国才刚坐起来，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p>
那身型，那衣服，好像是小玉！</p>
她怎么来了？</p>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住哪儿。</p>
他连忙扯下搭在树枝上的衣裳，往头上一蒙躺回破席子，脸朝里，装作呼呼大睡的样子。</p>
从宋大国刚下车，小玉就看见他了，还围观了他和人起争执的热闹。</p>
她故意没现身，是想悄悄尾随他，好得到他家的地址，没想到宋大国竟然赖在树底下不走了。</p>
小玉等得心烦气燥，没了跟踪的耐心，决定直接过来找他。</p>
可看刚才宋大国那反应，是想躲着她？</p>
她冷笑着，想躲？没那么容易！</p>
快步走到树荫下，伸手去扯宋大国头上的衣裳。</p>
“宋大国，你别躲了，我知道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