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帅落子,只是毫不犹豫便是,彷若全无思考,就能将李璟杀个片甲不留。
待到最后,李璟拿起茶杯,才发现杯中茶水已然饮尽。但也在这时,一直未曾从殿内出来的石瑶,又重新提着一个小壶,给他续了一盏。同时还给李星云三人各自倒了一盏。
李璟也不顾茶水滚烫,抬手就痛饮下一口,直到又撑过十回合后,终于败下阵来。
长叹一声,李璟将已然下无可下的白子丢回棋盒内,继而又笑道:“能在大帅手下走上百回合,已经是酣畅淋漓了,实在过瘾!”
袁天罡注视着被黑色大龙完全盘踞的棋盘,摇了摇头:“并不然,你实则可以走的更久。只是一味求过瘾又能如何取胜,若换作别人来下,本帅只怕仅能落个平局。”
李璟却并不沮丧,持着茶杯起身,单手负在身后,静静感受着茶香在鼻息间缭绕,看着山下树影随风摇晃,澹澹出声。
“大帅所言,可是昔日将侍郎李淳风?”
袁天罡一手摆弄着棋子,一手执着茶盏,沙哑出声道:“当初天下人中,仅有他的棋术略胜本帅半筹。此人落子求稳,且纵览全局,一步一子,环环相扣,本帅也时常落入他的险招之内。”
沙哑声音先是一顿,继而又恰似自语般缓缓出声。
“天下如棋盘,世人为棋子。但行险招,非一味取胜可为,棋子虽为死物,但其间变数,也不得不防。昔日太宗单骑退万骑,纵使最终计成,但其后仍难免心季。若当时那颉利小儿有几分雄心,大唐江山便将危矣。
但也就是在当日渭水之盟后,那颉利的卦象就陡然生变,紫气衰落,泯为枭雄之辈。而太宗,便是天地间的那一颗变数。”
李璟笑道:“大帅这是要将朕与太宗作比?”
听到李璟终于自称的这一声“朕”,侍立在棋桌旁的石瑶下意识的就看了眼袁天罡。但隔着漆黑的獠牙铁面,终究不能看见他的神色,只能察觉到大帅整理棋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又瞬间化为常态,转而去拿起茶盏。
“太宗乃千年雄主,纵使秦皇汉武,也不过勉为一帝才方可相提二字。”
李璟哑然失笑,袁天罡现今也学会话说一半,不打直球了?
但其言外之意他也明了,并不纠结。
想罢,他就笑道:“不过大帅莫忘了,昔日太宗初时,也非天命之人。当初玄武门之变,免不了为后世诟病。”
袁天罡骤然抬眼,嗤笑一声:“既为雄主,又怎能被亲情世俗所扰。天下掌控,皆在王霸之人手中。”
将茶盏放在玉石制的凋栏之上,李璟摇摇头:“非也,天下之事,从来不是一家之言,更非一人所能操控的。这世间民心所向,齐力之处,方能兴盛。世间本无长久的朝廷,却有不衰的人心民意。
且天下并非棋局,这世人民心也并非棋子。下棋之人纵使能够操控每个棋子的生死,用则保之,为大局则弃之,但面对人心民意,却不能如此。天下民心归附的,从来不是什么千年雄主,而是那个愿意切身实地的给他们一碗饭吃的人。
天下百姓,看重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而只是那一碗饭。”
言罢,李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感慨道:“天下诸侯,若有一人看清此点的,又何有大唐兴复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