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迅速稳定了河工情绪，跃上高处，凝视着汹涌的河面。</p>

原本下降的水面开始急剧上涨。</p>

滔天的浪花冲刷河床，翻腾起不知多少年的淤泥。</p>

大腿粗的树干，转瞬间就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p>

上游冲下的杂物，与河道工具交织在一起，种类繁多。</p>

这一切，都是洪峰即将肆虐的预兆。</p>

生于斯长于斯的孟信，一眼便洞悉了现状。</p>

他转回身，面对着等待命令的河工们。</p>

“一定要站稳，站不稳趴下也行。”</p>

“洪峰是怎样的，大家心知肚明，不必我多说。”</p>

“挺过第一波，之后就好办了。马上派人上下游通知，一旦决口，立刻回报，豁出去也得堵上。”</p>

“这次的洪峰非同小可，一旦决口堵不住，谁也别想活。”</p>

“再派些人到堤下，让填土袋的加快速度，决口了立刻送土袋过去。”</p>

“切记，别慌，照顾好身边人，遇到危险互相搭把手，多一个在河上，就多一份胜算。”</p>

随着孟信按河堤上应对洪峰的老规矩布置下去，河工们迅速行动起来。</p>

孟信则伏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定了远方河面。</p>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p>

不论是倾盆而下的暴雨，岸边堤坝的巨浪冲击，还是河工们的呼喊，都在孟信耳边悄然消失。</p>

视线里，周遭的一切渐渐暗淡，唯独中央河面，亮起耀眼光芒。</p>

孟信趴在高地，上上下下颠个不停。</p>

眼帘中，一个浪头猛地窜起，比周围的都高出一大截。</p>

它翻滚着，带着千堆浪花，从上游那头，气势汹汹地往这儿冲。</p>

雷鸣般的轰隆声，直接钻进孟信耳朵。</p>

一下接一下，重锤般敲打耳膜，疼得像是要撕裂。</p>

浪头一浪高过一浪。</p>

在所有守堤人眼里，那浪头在不断变大。</p>

“站稳啰。”</p>

“抓紧啦。”</p>

风暴里，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p>

堤上，铜锣声没停过一秒。</p>

浪头逼近，再逼近。</p>

人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连接天际的浪尖。</p>

狂风带起水珠和碎片，像刀子一样划过脸庞。</p>

“来啰。”</p>

“撑住。”</p>

孟信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p>

这样的大浪，他生平仅见。</p>

绝望，无边的绝望。</p>

孟信心里没底，这次能否活着离开这堤坝。</p>

也许，他会和堤坝融为一体吧。</p>

……</p>

没有一丝光明可见。</p>

多年治河经验告诉孟信。</p>

今日，堤必破。</p>

孟信嘴角渗出血丝，双手紧紧抓着脚下的物件。</p>

就算堤破，他也要站在这里。</p>

上游，工友们的呼喊和惨叫隐约传来。</p>

倾国之力筑成的堤坝，此刻在颤抖，仿佛臣服于那黄龙的威严，卑微地趴伏。</p>

工友们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撕裂般的痛楚，感觉整个人随时会被扯碎。</p>

砰！</p>

轰隆隆！</p>

砰砰！</p>

天神震怒般的响声，席卷了整个堤坝。</p>

孟信眼前模糊，满眼黄沙浊水。</p>

蓑衣已被卷走。</p>

浪花一次次狠狠拍打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放手，被卷入浪涛。</p>

时间似乎凝固。</p>

咚咚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