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御书房内幽静，到底还是叫殿中人都听到了。</p>

江浔神色难掩触动，微微俯身而下，温声道：“殿下这几日可有好生温习？”</p>

赵元烨闻言小脸一垮，委屈巴巴嘟囔道：“哪有如先生这般，一见面就问功课的。”</p>

盛帝眼中泪意未去，此刻闻声也望了过去。</p>

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瞧见一大一小立于明暗交界处，脚下夕照晕开，将二人都拢在了浓浓暖意里。</p>

盛帝缓缓起身，张了张嘴，“稷儿”两个字于嘴边辗转迂回，良久良久，终究化作一声幽微低叹，止于唇边。</p>

他知道的，眼前和烨儿站在一处的，是江浔。</p>

他只是触景生情，忍不住去想，若稷儿还在，定就是眼前这幅父慈子孝的光景。</p>

于稷儿，他无可否认，到底......到底是他造的孽。</p>

思绪走到这里，盛帝仿若被抽去了筋骨，刹那间脱了力，身形一晃，又重重跌坐了回去。</p>

这些年，他于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稷儿是带着对他的满心怨念与无穷怅恨离去的。</p>

如此畸态的自我慰藉，仿佛能让他觅得一丝解脱，亦能稍稍减轻几分负疚。</p>

可偏偏......在稷儿留下的最后一封信里，满纸满眼，全是对他这个父皇的诚挚祝祷，殷殷切切，满怀眷恋。</p>

仿若稷儿那颗霁月般的孺慕之心，在信纸之上依旧鲜活如初。</p>

他自欺欺人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了个粉碎。</p>

压抑了数年的负罪、心虚、悔恨便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几乎冲垮了他。</p>

“父皇，信已呈至御前，儿臣告退。”</p>

御书房里，响起了太子妃恭敬的声音，而后便见她冲赵元烨招了招手。</p>

赵元烨似乎还有些不舍离去，扭头看看盛帝，又抬头看看江浔，最后还是恭声道：</p>

“皇爷爷，孙儿告退。”</p>

“先生，婚嫁之期过后，莫忘了来给烨儿授课。”</p>

他这般小小声地冲江浔补了一句，这才走向自家母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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