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昭原本的关注都聚拢在谢揽身上,没料到前方的冯嘉幼竟忽然转身,将矛头对准自己。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
“你想干什么?”沈时行拉不住她,追在她身后小声嘱咐,“你千万别泄露同盟会的事情是我说的,若让我爹知晓,定要将我扔进黑牢蹲半年!”
“放心。”冯嘉幼安抚他。
她哪里敢透露,这些曾经的同盟会成员如今全是些高官权贵。
尤其是臭名昭著的沈邱。
即使沈时行说的不错,她父亲和沈邱当年曾是挚友。
十几二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爬到沈邱现如今的位置,良心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何况旧时情谊。
一旦触动他的利益,自己的小命随时不保。
走到一半,冯嘉幼停下来,等待裴砚昭上前。
裴砚昭犹豫着不动,明白沈时行肯定是对她透了底儿。
背后谢揽问“裴千户是不是察觉到附近有危险?”
意思是,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紧张?
裴砚昭不理会他,却重新迈开步子朝前走,视线落在冯嘉幼背后的沈时行身上。
眼神若能杀人,沈时行今日估摸着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裴砚昭走到冯嘉幼面前,稍留一些距离。
这些年两人遇到,一贯是冯嘉幼先开口,这次也不例外“你知道我爷爷当年为何会挑中你么?”
爷爷为她挑选童养夫,不找文人,只从武官的孩子里选。
他说文人心思重,多薄情,怕她往后压不住。
“他看中你心性坚韧,又有习武的天分,为了栽培你,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花重金请不同门道的高手来教他武学,挨着试过一遍,只为确定他最擅长的,以免他走弯路。
至于读书写字,则是爷爷手把手教的,当他亲孙子一般。
“他对我再好也是为了你。”裴砚昭瞧着并不领情。
他侧身站着,望向蔚蓝天空中棉花团般的云团。
冯嘉幼看着他的侧脸“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声谢谢。尤其听沈时行说完,更觉得如此。”
裴砚昭眉心微皱,听她解释“谢谢你在爷爷活着时,什么都不说,什么也没做。”
他欺辱她,是从爷爷去世之后开始的。
更没有在爷爷缠绵病榻那会儿,跑来说出真相。
想到此处冯嘉幼甚至一阵后怕,若真如此,爷爷必定含恨而终。
“你这声‘谢谢’我收下了。”裴砚昭毫不留情地道,“毕竟我至今还在后悔,怎么没趁他咽气之前,去嘲讽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裴砚昭当时是真想去的,甚至已经翻墙进了冯家的院子。
可一会儿念着他栽培的恩情。
一会儿又觉得,若非冯孝安,他用的着冯家栽培?
勉强挪到冯阁老的住处,听到房间里传出冯嘉幼低低的啜泣声。
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冯嘉幼道“替我爷爷说完谢谢,我还要为我自己说一声,裴砚昭你这个狗东西!”
“这才像你。”面对此时的冯嘉幼,裴砚昭方能淡然自若,“你若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就会明白,这些年你还能站在我面前骂我,有多不容易。”
“依我之见,你的遭遇应该不会太凄惨吧。”冯嘉幼笑起来,“不然住在仇人家中,不觉得如芒在背便罢了,竟还喜欢上仇人的女儿,你父母在九泉之下,恐怕都得夸你一声大孝子呢。”
裴砚昭霍然转身盯着她。
冯嘉幼挑衅回望。
“你在激我?想让我说出你爹与我的恩怨?”若平时,裴砚昭或许会中招,可今日谢揽在,他心弦绷得紧,一直留心提防着,冷静的极快。
“你为何不敢说?是不是你的家人本就是律法所不能容?”冯嘉幼打量他,“或者,连你也见不得人,怕我知道之后告发你?”
有了方才的教训,裴砚昭不想再与她谈,转身欲走。
冯嘉幼道“我安心不少,原以为我爹做出了大奸大恶之事。如此看来,你们本身也不是完全……”
“冯嘉幼!”裴砚昭打断她,捏紧了拳头,“我劝你到此为止。”
冯嘉幼冷静地看着他“你又何曾对我到此为止过?”
裴砚昭直视她的目光,她不甘示弱。
不知触痛了哪里,裴砚昭迅速松开拳头,一言不发的转身,阔步离开。
沈时行正与谢揽聊天,忽然被裴砚昭拦腰扛在肩上。
他倒悬着还在与谢揽打招呼“谢兄,咱们改日再聊!”
裴砚昭扛着他几乎是跳下山的,等上了马,沈时行趴在马背上开始吐。
裴砚昭骑在自己的马上,手中牵着他那匹马的缰绳,开始慢慢往回走。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一路无话。
沈时行先回神,探身瞧他脸色一眼“大哥,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她知道你的缘由,情绪几乎没有波动,过于冷静。”
裴砚昭不理会他,松手放长了缰绳,离他远点。
沈时行耸耸肩“这原本不正是你想要的?你心痛什么?”
裴砚昭将缰绳整个放开。
“瞧你这幅样子,莫说冯嘉幼讨厌你,连我也要不喜欢你了。爹不是常说,这世上所有枷锁都是用来束缚弱者的,真正的强者,但凭本心,莫问前程。”
沈时行策马跟在他身后,“父辈的恩怨,与你们本就无关。你若非得扛着这幅枷锁,那就坚定的继续恨她,折磨她,别心痛,不心软,我也敬你是条好汉。像爹一样,做个狼心狗肺之人,那也是种大能耐。”
裴砚昭回头扫他一眼“你刚才寻思许久,就是为了想说辞教训我?”
沈时行摆摆手“那不是,我在想谢揽。”
裴砚昭终于恢复常态“你发现了什么?”
沈时行摸着下巴“我在想……”
十二三岁那年,谢揽到底遭遇了什么打击,为何会一蹶不振呢?
方才随意聊了几句,他不敢多打听。
往后要找机会与谢揽混熟,探听出来,看能不能帮他解开心结。
十一岁写出治国论的人物,若肯崛起,必将是国之栋梁。
“大哥,我不想留在礼部了,你帮我和父亲说说,调我去大理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