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些事情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虞渊却没有想过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他擅长的是埋线伏击,一招毙命,这让他在商业上和家族的夺权中无往不利,然而这一次,虞渊却是被动打法,见招拆招,从来不主动出击。
虞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时间以来的感受,当下危机四伏,他却有种事态越来越明朗的感觉,就好似他手握乾坤,只需坐壁上观,接受命运一次次看似巧合的安排,就能看到这场三界的动荡走向结局。
这种直觉虞渊不会对太启提及,行走在凡间世界,太启对凡人没有一点防范,在三界中,太启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但是三界里多的是一肚子阴谋算计的小人,
眼前的危机能让太启稍微有些压力,对周遭有所警醒,虞渊才会放心。
——虞渊也不想这样,他不想太启对凡间世界纯粹的喜爱里掺杂着失望,可如今,太启的身后有他,他可以为太启挡住明枪暗箭,那等他百年之后呢?如果又是一场动荡,太启又该如此应对。
如此想着,在第二天出门前,虞渊忍不住又叮嘱了太启几句。
“万事小心。”
“没事的,就是一只脑袋多的外国狗而已,我见过的凶兽可多了,这狗又不稀奇,你们家天子剑上的逆鳞,可是我亲手挖的呢。”
既然是假扮虞伯侯钓鱼执法,太启就没打算花力气,他释放了一点点力量,模仿着大巫们的言行在阴阳界行走,也就是这点力量,就足以让他在三界声名大噪了。
虞渊说“还是要小心,毕竟是外来的邪灵,和国内的凶兽可能还不太一样。”
“真的没事。”太启闲适地翘着长腿,一边吃早餐一边和虞渊聊天,不时还扫两眼电视上的电影。
虞渊暗自叹了口气,给太启夹了两块炸糕。
电视上放的是一部西幻电影,太启对西方的神话魔法了解不多,这几天心血来潮要看国外的电影。
看到屏幕上喷着火焰的龙,太启问虞渊“你说中国龙厉害,还是西方的龙厉害?”
虞渊说“不是一个文明,不太方便比较,如果按照其在各自文明里的地位,那中国龙的地位应该远远高于西方龙,西方龙在神话里是邪恶的象征,中国龙则是象征王权的瑞兽。”
“差不多,不过龙生九子,我们这里也有作祟的恶龙,当年我斩的那一条就是。”
太启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地狱三头犬和西方龙哪个更厉害?”
太启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虞渊说“西方龙是西方凡间世界的怪兽,地狱三头犬是西方冥王哈迪斯手下的怪兽,也不太好比较——”
他是认真在分析这个问题,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太启问出这个问题,可能并不是随口问的。
前后一联想,虞渊懂了。
虞渊心下了然,顺着太启说道“一个是地上跑的,一个不仅能在地上跑,还能在空中飞,陆空两栖,战力应该还是优于陆栖的,这点上来说,西方龙的战力应该是强于地狱三头犬的。”
“就是这个道理。”虞渊的捧场让太启很高兴,“你看啊,东方龙比西方龙更厉害,西方龙又能打败地狱三头犬。东方龙我能轻松解决,地狱三头犬自然不在话下。”
“是这个道理没错——”
虞渊的话被太启打断“所以呢?”
虞渊抬起头,正看到太启一脸等待赞美和夸奖的表情。
“我老婆真厉害。”虞渊说,“可以奖励解除手机的儿童模式了。”
太启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虞渊说的什么“我就说那个网站怎么上不去了!”
太启怒了,扔下筷子就去揍虞渊,虞渊被锤多了,闪避的技能也逐渐精进,他精准地避开了太启的拳头,看穿了太启收着力气并不是要真揍他,只是有一点小不满而已,而后背抵着椅背,趁着太启没注意,牢牢的把太启锁在了怀里。
太启抱怨道“你为什么要动了我的手机?”
虞渊搂住太启的腰,享受着这个宁静的清晨“你让我一个人睡,我也让你没片看。”
“你混蛋!”
“嗯,我是混蛋。”虞渊在太启的脖颈间吸了一口晨间的香气,“知道你天天在隔壁看动作片,我真的要成混蛋了。”
“我在学习啊,你们凡人的花招真的很多。”太启说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完了,那些小偏神——”
“安心,他们来的第二天,我就把你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
太启这才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他从虞渊那里拿到了科学上网的办法,从此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开始观摩凡人的另一种生活,结果等这些小偏神来了家里后,网站就再也打不开了。
回忆起来应该是虞渊趁着那次他拿手机问怎么更新系统的时候,把他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保全了东君的名声。
太启嫌弃道“不看就不看了,搞这么多小动作。”
“凡人就是这样,不仅有明枪,更擅长用暗箭。”虞渊在太启脸上亲了一下,松开了手,开始收拾餐桌,“这就是我为什么提醒你要小心的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太启招呼过来藏狐煤球,让他收拾餐桌,又催着虞渊去上学,“山神大清早就带着小偏神们回百花镇了,今天阿姨们会回来,接下来就不用你和煤球做饭了。”
送走了虞渊,太启又去补了一个回笼觉,等中午起来吃过了午餐,休整片刻,便打算出发了。
今天万年历上写着诸事不宜,又逢天气骤变,正是阴阳交界处躁动的时候,太启在出发前和林启蜇打了一通电话,敲定今天的行动目的地。
林启蜇发来一副地图,上面标记了几个点,旁边还有绿色和红色的线。
太启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林启蜇说“标记点是这些天地狱三头犬多次出没过的地方,绿线是你的行动轨迹,红线是地狱疑似三头犬的轨迹线,绿色轨迹线和红色轨迹线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不仅是我们在跟踪它,它也在跟踪你。”林启蜇说,“地狱三头犬跟了你几天了,一直没下手,应该是在忌惮你,又舍不得放弃你。”
“狡诈的畜生。”太启说,“虞渊还总是担心我对付不了地狱三头犬,结果现在看来,是我太强?”
林启蜇问“关心则乱,而且小心一点是对的。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示弱吗?”
太启说“怎么叫示弱?”
林启蜇说;“就是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太启问“怎么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林启蜇又说“假装受伤?”
太启说“我没真正意义上受过伤啊。”
林启蜇说;“你需要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状态——”
太启问“什么是痛苦?”
林启蜇“……”
无敌看来是真的很寂寞,林启蜇万万没想到,临门一脚了,问题竟然出在太启压根不知道弱字怎么写上。
太启也急了,不是他不示弱,是他真的没体验过弱小的感觉。
“要不这样吧。”太启说,“下午正好有暴雨,又是诸事不宜的日子,正是走蛟出没的时候,我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走蛟,再压制些力量和走蛟过两手,看看三头犬会不会趁虚而入。”
“等等——”林启蜇说,“走蛟一般出现在哪里?”
太启说“江河湖边,尤其是水坝和桥,走蛟眼神不好,总喜欢把水坝和桥当龙门,过了龙门入海,蛟就能成龙了。”
本市及其周边有水坝也有大桥,问题是现代社会,这两地方哪里没个摄像头?神仙打架万一不小心出了阴阳交界处,被拍下来,到时候又是大麻烦。
林启蜇问“能不能找个偏僻的地方?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也不会被群众们看见的地方?”
太启说“……行吧,我注意一点,绝对不打出阴阳交界处。”
太启挂了电话,把藏狐煤球叫过来。
藏狐煤球也刚睡完午觉,打了个哈欠;“什么事情?”
太启问;“你会变龙吗?”
藏狐煤球顿时被吓清醒了“什么??”
“走蛟,不是什么正经龙。”太启说,“还需要和我打一架。”
“打,打什么?”藏狐煤球张大嘴,在太启端详它琢磨着要让它变一条什么颜色的走蛟时,飞快地夹着尾巴跑了。
“没用的东西。”
看到藏狐煤球这怂样,太启只好放弃,又去看了一眼麒麟,麒麟团成一个毛球呼呼大睡,太启也不舍得让心爱的小猫去涉险。
怎么办呢?
就在太启想着要不要去花鸟市场弄一条蛇回来时,他突然看到宠物柜上放着的冻干鸡脖子。
有办法了。
藏狐煤球闻到冻干鸡脖的香味,偷偷从墙后面探出头来时,看到的却是让他吓破胆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蛇形骨架扭动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空空的眼眶正对着藏狐煤球,嶙峋的骨架上覆着一层干枯的皮肉,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要朝煤球扑来。
“妈呀!”
藏狐煤球吓得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而那条蛇形的骨架也在藏狐煤球的尖叫声中散落一地,变成了麒麟最爱的冻干鸡脖子。
“不至于吧。”太启走过去,踢了踢藏狐煤球。
藏狐煤球闭着眼睛瑟瑟发抖“我怕蛇。”
“一点小法术而已。”
藏狐煤球哆嗦着说“真的很可怕。”
太启捏着藏狐煤球的尖嘴,塞了一块冻干鸡脖子在他嘴里。
“淡的。”藏狐煤球咂咂嘴,“我想加点味极鲜。”
“起来吧,你。”太启站起来,走到散落一地的鸡脖子边。
藏狐煤球叼着鸡脖子在太启身边蹲下来,太启张开五指,眼前的鸡脖子迅速拼接在一起,又变回了那条走蛟骨架。
“这,这是什么——”藏狐煤球嘴里的鸡脖子顿时也不香了,它呸地一声吐了,飞快地窜到太启身后躲起来。
“这是骨偶。”
藏狐煤球只敢睁一只眼睛看“听起来怎么像是些禁术之类的东西。”
“确实像禁术,但知道这个禁术的并不多。”
这条骨架走蛟出自于太启手里,藏狐煤球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它一只眼睛仔细地大量了一番眼前的骨偶,在森森白骨中看到了一抹鲜红。
“您怎么会这种禁术?”
血液一直是术法中的禁忌之物,尤其是人神鬼的血,在禁术中都有一席之地。太启身为昆仑神王,却会这种禁术,让藏狐煤球不得其解。
“是貔貅告诉我的,也就是虞王。”
藏狐煤球惊呆了“虞王?”
太启说“想不到吧,他一个凡人,昆仑上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术法,竟然能悟出这种禁术,那时候他也就十岁出头。”
太启和藏狐煤球说话的时候,这条鸡脖子走蛟便在别墅里到处游走,不小心撞到柱子碎了,还能重新拼接起来。
“只要有这滴血在,这个骨偶就永远不会死,血的来源越强大,这个骨偶就越强大。”
藏狐煤球惊道“才十岁出头?您当时没揍他吗?竟然玩这种禁术。”
“我揍他做什么,而且后来他不是好好下昆仑当皇帝了吗,这个禁术也没有在三界里流传开来。”
这种拿着结果当预见的行为,也只有太启能说出来了。
藏狐煤球心有余悸,它用毛爪子拍了拍胸口“只能说,幸好虞王不是坏人了,否则历史恐怕都要被改写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我这只小狐狸。”
太启说“他造这个骨偶出来,只是为了给我摘花而已,没想做别的。”
想到当年,太启还是忍不住感慨“貔貅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还特别聪明。我就说了一句昆仑山望天峰的花应该开了,他就想办法去给我摘,他是凡人,坐不了神辇,也上不去望天峰,硬生生造出来这个骨偶爬上去给我摘了花。”
藏狐煤球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昆仑山上怎么会有骨头?”
太启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昆仑西边深渊里捡的吧,不知道,反正他也没了。”太启挥动着手指,指挥着走蛟行动,“只是我这个是残缺品,貔貅的那个骨偶明显要厉害很多,而且听他的意思,血应该不止可以造这种不死的骨偶而已——”
“行吧,做个戏引地狱三头犬应该也足够了。”太启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虞伯侯的傩面,骨偶走蛟再次散落一地变回了鸡脖子,太启让藏狐煤球捡了,用一个小袋子装起来。
“我得走了。”
太启拿起桌上昂贵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了,顺利地话我会回来吃晚餐,你先做两人份,如果我赶不回来,就当夜宵了。”
太启刚一说完,外面就刮起了风,乌云很快漫散开来,密不透风地罩住了蓝天。
“看来正好。”
太启的身形瞬间消失,下一秒,则出现在虞渊出事的环海公路附近,他已经戴上了虞伯侯的面具,身量体型也有所改变,此刻正在的呼啸的狂风中,站在公路边看着眼前这片海域。
这是林启蜇查过路况后和太启确定的地方,一来下午会有暴雨,交通部门已经提前预告这里会封路,下午不会有车辆经过,二来则是因为虞渊离奇出事后,家里的意见是要当做意外掩盖过去,为了防止有人质疑要看监控,这附近的监控便拆了一些,刚好就有几处监控死角。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走蛟要见水,要想不让地狱三头犬起疑心,水边是最佳的地点。江河湖附近不方便,只有海边空间够大,打起架也不会缩手缩脚。
冻干鸡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太启撒入了大海中,太启又看了一会儿,弯身在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洒在了地上。
这是大巫们随手常用的卜卦方式。
太启其实并不太懂卜卦,他大概只能看个形,只是眼前这散乱的卦象,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顺利的预测。
“看来今天应该赶不回去吃晚饭了。”
“师父,要下雨了,我们是回去,还是您再看一会儿?”
小赵放下双肩包,从里面摸出来一把伞。这是一把小阳伞,还是七八月时小赵想追一个女孩子买的,结果女孩子没追上,这把伞倒是因为轻便留下来。
白乾坤摆摆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人之常情,不必在意,为师也不需要伞,你自己撑吧。”
“那我自己撑了。”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正撞上了小赵撑开伞,他一时没撑住,握着伞柄踉跄着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
再打开手机一看,又是几条提醒暴雨的黄色预警。
“师父,真的要下暴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虎行风,龙走雨,今天早上我一起床顺手一卜,竟然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可是要见真龙啊!”
小赵被狂风吹得风中凌乱“师父,您上次教《易经》时,不是说了,此龙非真龙吗?”
白乾坤训斥道“那是以为你道行浅,不辨真龙假龙,为师吃这碗阴阳饭多少年了,还能认不清卦象里是真龙还是假龙?”
“可是真的会有龙吗?”小赵有点怀疑,拜白乾坤当师父以来,小赵从来都笃信白乾坤有真本事,只是见龙的传闻从小就听说,后来被一一证实是的,让小赵对龙这种生物是否存在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