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内众人组了海棠诗社,史湘云因为住的远,得到消息也晚,参与进去自然就晚了。补写海棠诗是在大家都写过之后的,也就得到了大家的称赞,被恭维之后心情好,就说“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就是她做东邀大家一起来写诗,与早先李纨定的常规聚会时间不同。
薛宝钗是个通透的人,对史湘云的情况也了解,立马“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去安歇”,说到做东的问题,薛宝钗为史湘云算了一笔账,其实就是“叫大家都来了,一起吃饭,这饭钱你想过怎么出没”,史湘云兴头上一提,此时“踌躇起来”。
史湘云的经济状况可以参见迎春,查绣香囊事件时,重点写了迎春的嬷嬷和司棋对于迎春月银的争执,也就是说迎春连每个月2两银子的月银都做不了主,自然是手头空虚的。史湘云也是无父无母,只史老太君也就是贾母靠着威望震慑着史家,表面上不敢苛待,比如史湘云来贾家,其婶娘要给她穿上很厚的好衣服,以展示给贾母看。
说了做东的话,实际上真没钱做东,史湘云此时进退两难。薛宝钗知道她的难处,就提出了螃蟹宴。先说了螃蟹是当铺里的伙计家田里出的,然后还搭配有酒和果碟,轻描淡写之间,把这一桌子吃食都安排完整了。
说完之后,未免史湘云心里不舒服,会想到“就你有钱,我真是可悲,连几桌饭也请不起还提议”,薛宝钗又安慰她“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这种安慰并不多余,意思是“咱们关系好我才为你着想的,你不要想多了”,是因为感情才帮你筹划的,不是因为同情。
史湘云此时就是被逼上梁山,自己说出的话,很明白自己也做不到,有人“接盘”,自然感激不尽。对于薛宝钗这种救急之举,她说“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是说“我怎么可能连好歹是非都不分呐,那样我还算个人吗?”听她不计较,也了解史湘云的性情,薛宝钗当时就安排下去。
两人一起议题,包括作诗时候薛宝钗先下笔,都是在说这次起社算作两人的,薛宝钗做东也是理所应当的。
众人吃螃蟹,诗社写菊花诗,大家对螃蟹的赞扬中穿插着写月钱、王熙凤放外贷,直到最后引出周瑞家的算账,“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是说这繁华热闹的螃蟹宴令众人吃好喝好玩好,花费了二十两银子,是刘姥姥这样的农家一年的花销。贾家的荣华富贵和这些小姐们的书香之气,都是建立在银子基础上的。对比着史湘云的捉襟见肘,无法实现做东的承诺,薛宝钗的富贵有余和有权花钱在此可见一斑。
螃蟹本身的涵义就是横行霸道,是直接权势,是说了算,就是薛宝钗的当场喊人来,安排了下去,各项各样都妥当。
与贾宝玉被打之后“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不学无术,这种情况下都看不明白,他若无法在贾府立足,连史湘云的一场做东饭都是安排不了的,相对应的就是林黛玉,不管是病死还是被逼死,贾宝玉都像晴雯被撵一样,无能无力说话的。螃蟹一样的“我就要怎样”的权势背后是银钱,银钱就是凡俗浊世之物,再精致的吃食,再好的诗词歌赋,再美丽的小姐,没有钱财的培养,没有钱财供养的社会氛围,连院子里的丫鬟都不如。
曹雪芹这里以史湘云和薛宝钗作为对比来写,是讽刺的贾宝玉,贾宝玉的年纪决定了他跟史湘云一样,只是信口说,不理俗物,甚至逼到了末路也都想不到——只管喊着接史湘云,却没想到史湘云来了之后要担起一场新社。
诗社内的小姐们若说还是懵懂的,其他人都明白过来。平儿去要螃蟹就把她留下了,从平儿的钥匙说到各房的丫头,说的就是钱财掌管与流向。李纨此时说到自己的生活,特别提到贾珠已死,实际哭诉的是作为诗社的社长,她没有钱,承担不起诗社各项运行的钱。大家一听就心里明白了,“不如散了倒好”。除了个人散去,只此一回,再也无人敢做东起社了。
袭人让平儿到屋里坐一坐,喝杯茶,茶就是查,查问的意思。因为是在怡红院,所以袭人问的问题应该也是贾宝玉已经明白过来的诗社“俗物”也就是钱财问题。袭人明着问月钱,实际是问公中是否有钱,以后这诗社的花销是否能从里面出。平儿提到王熙凤放贷,实际是说,王熙凤私房就有不少,公中利钱更加客观,不愁钱。这以后诗社由公中出钱才办了起来。
起诗社是探春提议,李纨接下,众人应承。探春本身无财,她也不可能从王夫人、王熙凤那里要到钱,第一次咏海棠诗,连海棠也没去看就那么做了几首诗,诗社很可能一开始就是打算做成这样的青年男女之间的玩意儿。包括史湘云来,因为都知道她也是“穷亲戚”,如果延续着“穷玩”的路线,估计也就穷玩下去了。问题就在于史湘云是客人,没有自己的居处,让人穷玩也没有去处,这“做东”二字就必须落实在吃食上,薛宝钗一听就明白过来,才帮她筹划的。薛宝钗不接,史湘云当晚是与林黛玉一起睡的,两人自然发愁,要么就是老太太接下,贾宝玉已经告知过老太太了。明着逼史湘云,实际逼的是贾母,史湘云是贾宝玉去求,贾母下令接过来的,贾宝玉没钱,贾母是众人的贾母,她如果接下史湘云的东,其他个人以后的东都要接下来,此次薛宝钗不只为史湘云解决了问题,也为贾母解了围,所以贾母要求大家都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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