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p>
文渊一个人站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白马的月光。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他总有着一丝迷茫,这种迷茫夜夜缠绕着他不散,他总在问自己,你现在得到的,就是你想要的吗,那真的可以令你快乐吗。但是每一次,他都得不到答案。他已经太久没有过快乐的感觉,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奸险的商人,他只会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一切东西在他心中都是有价位的,只有值得和不值得,没有应该不应该。他忽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变了,文瑾变得沉默寡言,杜笙变得忤逆独断,阿远变得极富心机,姬夜变得多疑,公主……变得柔弱胆小。</p>
似乎一切都不是他记忆里的那样,于是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他确定没有。文瑾曾经确实是女中豪杰,个性火辣,杜笙也是温和顺从,阿远率真单纯,姬夜坚定果敢,公主也是坚强大方。变得或许不是他们,而是他自己。</p>
但他又在泥沼中似乎感受到过那么一点点的快乐。</p>
一片云彩遮住了月光,他的脸也渐渐藏在了阴影之中。夜晚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难熬。</p>
忽然之间,敲门声响起,他慢慢的转过身,看到了杜笙的轮廓映在了纸窗上。他微微一笑,点亮了烛火,轻声道:“进来吧。”</p>
他推门走进,一身青衣的他依旧文弱的像个书生,但是此时他却拎了两坛酒。</p>
文渊一笑:“怎么。好像是料定本王会难以入眠一样。”</p>
杜笙无奈的摇头:“我不信王爷不知道,难以入眠的不仅仅只会有王爷一个。”</p>
他长舒了一口气,闭目一笑:“罢了,坐吧。你我还需要如此客套么。”</p>
杜笙启封了一坛酒,倒入瓷碗中,轻轻坐下:“……洛阳的事情,似乎让你很疲惫。”</p>
文渊坐在椅子上,嗅到了些许酒香:“朝中的那帮老东西不安分。冥府也有些难事。”</p>
“冥府怎么了?”杜笙看向他,有些关切。</p>
“上次出征天字部人手伤亡过重,导致现在有不少空缺。而底下的人又不争气,补不上来。资质好些的又都担着统领的职务。下一次上战场,万一人手不够就麻烦了。后方战场主要还是靠着冥府。这事儿本来都应该是你管的才对。加上府里又……”他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为难。</p>
“……府里出什么事了吗?”杜笙不禁有些担忧,怪不得看他憔悴了些许。</p>
他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心然聒噪,搅得我不得安宁。”</p>
杜笙饮下一碗酒,微微一笑。</p>
文渊看着他的笑容,烈酒入喉,带着辛辣的感觉:“别顾着笑我。倒是你。”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抚过白瓷的碗沿,笑道:“你若是想要休假告知我一声便罢,何苦上演这种戏码。”</p>
杜笙听出了些许试探的意味,倒也不拐弯抹角,淡淡的说:“我只是顺遂自己的心意而已。”</p>
他看着他的双眼,认真的说:“杜笙。你当真动心了?”</p>
“你心中应早有答案。”</p>
“呵,那个丫头确实美貌出众,除此之外,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能够令身为大管家的你一见倾心,女人,你也见过不少。”</p>
杜笙看着他,试探的说:“其实文渊你……应该知道。”</p>
他一挑眉:“知道什么?”</p>
“你应该知道,她身上的一切都令人倾心,不光是我。还有甘心为她受罚的琅琊,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可能还有更多的人。”</p>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烈酒在胃里晃荡,有些烧灼的感觉:“看不出。”</p>
他尴尬的笑了一下,盯着碗中清冽的酒,轻声道:“文渊。公主在你的心里究竟有多重要。或许应该说,曾经的那个公主在你心里有多重。”</p>
“……胜过我的性命。”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p>
杜笙的心情却很复杂,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他应该很在乎姬霜。但若是戏言,就说明他当真是无情。可是,当日起义军入城之事,却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是他亲自下令屠杀姬氏王族,他明明知道,公主就在其中,明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他却依然被假公主所欺骗,是姬夜赐婚让他相信了心然是公主,还是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p>
杜笙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可你最终还是下令……”</p>
“杜笙。”他开口拦下了他的话,“我们不聊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了,可好?”</p>
杜笙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这件事他还是心存芥蒂,不愿提及:“其实我的心愿很简单。”</p>
他轻笑了一下:“嗯?”</p>
“同你一样,娶心爱的女子为妻。”</p>
文渊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的样子很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杜笙居然说,要娶姬霜为妻,他喝下一碗酒,不觉得有些心绪紊乱,这是怎么了,他最近总会有这种混乱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他勾起一丝微笑,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命,是我的。”</p>
杜笙笑了,这就是文渊,他对在意的东西总是会表现出强大的占有欲:“你曾说过,在心中,所有人都是有价位的,不如你开个价。要付出什么,才能从你手里换回姬霜。”</p>
文渊有些不理解,那个女人究竟是怎样令杜笙如此神魂颠倒,甚至不惜说要付出代价。可是他还不想就这么把她拱手相让,于公于私,都不想:“这个人,无价。”他看着他,坚定的说:“她是我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我不会轻易把她交给任何人,杜笙,就算是你,这一次也不可以。”</p>
杜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罢了。你我争执也毫无意义。”</p>
“你该不会铁了心要留在她身边吧。”</p>
“……你放心,我会回去,冥府……可不是你阎罗一个人的。”</p>
“有你这样一个判官,我才可以高枕无忧。看来我这趟没算白跑,还以为你会被她牵制住不想回去呢。”</p>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倒真有这种打算。”</p>
“哦?”</p>
“是她劝我回去的。”</p>
文渊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p>
“……文渊,你疲惫的样子都写在脸上了。不早了,休息吧。告辞了。”他缓缓起身,走出了房间。</p>
文渊也站起了身,将烛火熄灭,躺在了床上。他盯着帷帐,不由得想到,她会劝杜笙回去,是为了相助自己,还是怕杜笙受到惩罚。他辗转反侧,也想不出一个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睡梦之中,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段最令人怀念的时光。</p>
八年前。</p>
猎苑。</p>
姬霜遇刺第二日清晨。</p>
文渊老早就守在了大帐门口,想到她身上有伤,就不由得有些心疼了起来。看着她若无其事的从帐子里走了出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看向了他:“你没事了吗?”</p>
他摇了摇头:“无碍。”</p>
她笑嘻嘻的说:“那就好,就知道你皮糙肉厚没有关系的~”</p>
他陪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p>
她轻声道:“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今晚父皇宴请众宾,很热闹呢,你要不要去看?”</p>
“这有什么可看的……你还真是爱凑热闹。”</p>
“因为父皇要我在宴席上献舞。”她眯起眼睛一笑。</p>
他有些诧异:“……你……会跳舞?”看她在猎苑里翻上翻下毫不示弱的样子,真想不出她居然也会和个大家闺秀一般翩翩起舞。</p>
“当然。你身为文家军,应该也在宴请范围之内吧。”</p>
他揉了揉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啊。应该吧。”</p>
“那太好了,哥哥们也会出席,这样大家就又会聚在一起了。”她高兴的拍手。</p>
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她背上的伤,却又不能说出口,自己矛盾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