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十分, 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地悬于高天之上。
贾诩神情恍惚地立着,被随风而来的飘渺琴音唤回神智,双眼浮现出清明之色。他环顾四周, 又抬头看看月亮,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算是加班吗?贾诩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梦里还要工作,即使给十倍工资, 也实在太可怕了。
他不太想往前走,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动起来, 循着声音的指引,穿过爬满藤蔓的幽深回廊,来到一处鲜花环绕的凉亭前。
亭内铺着地毯,毯上置一案,案上置一琴。吕昭潇洒地坐着,一手托腮, 一手按在琴上,每隔几秒钟便拨拉几下,乍一听似乎在毫无章法地乱弹, 细品之下却有几分特别的韵律。
“女郎。”贾诩上前行礼,目光扫过琴身,在琴尾明显的焦黑处略一停顿, “此曲清新古朴, 颇为欢快, 听着倒是别致, 不知是何人所作?”
“唔……我也不清楚, ”吕昭比了个手势, 示意贾诩坐下,手比划完又缩回去按琴弦,“只知道这曲子叫《恭喜发财》。”
贾诩瞬间有种吃东西被噎到的胸闷感,他欲言又止,心想名字俗得如此喜庆欢乐,正应了春节的景,说明有很大可能是吕昭随便起的,故意乱弹逗他玩——以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干出这种缺德事一点儿不奇怪。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此等小问题对贾诩而言算不得什么,于是在那仿佛断了气儿的古怪琴声中,他镇定地点点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夸赞道:“真是通俗易懂的好名字。”
没等吕昭借此发表一些感言,他就十分丝滑地更换了话题:“之前从未见过您抚琴。”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很正常,成熟的大人忽然增加了新的兴趣爱好,一般都存在一个转变的契机。
换成别人估计不会思考得如此细致深入,但贾诩已经谨慎到了骨子里,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于是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在切入正题前暗示了一下。
“因为不会啊,”吕昭的回答理直气壮,“这是我第一次弹。”
她的眼神流露出些许迟疑之色,“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水平,在一位行家面前演奏,能做到既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至于把他吓跑吗?”
贾诩:“………”这让我怎么回答呢?
两人面面相觑。
沉默也是一种评价,吕昭读懂了沉默代表的暗示,长叹一声,抬手挥袖,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完整的煮茶工具。
“算了,我再练练吧,”她点火烧水,又把茶饼一点点研碎了倒入小釜中,“先说正事,战况如何?”
“我军已顺利拿下白水关,”贾诩的不慌不忙道,“目前在此屯兵,稍作休整,等待辎重运抵后,再图葭萌关。”
从白水关沿白龙江而下便可抵达葭萌关,这是大军入川的第二道门槛,只要能叩开这扇门,入主益州指日可待。
贾诩和荀攸本想故技重施,但葭萌关的守将是吴懿,用吴懿的命令来骗吴懿显然行不通。
白水关被并州军占领后,吴懿迅速反应过来,源源不断地往葭萌关增调兵力,又修葺防御工事,坚守不出,摆出了一副打算跟吕布耗到底的态度。
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进攻敌人的城池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尤其是葭萌关这种位于险要地势、易守难攻的关隘。并州军暂且停留在白水关,除了像贾诩说的等待补给,还在等从内部瓦解敌人的行动生效。
比如荀攸给吴懿写了不少言辞恳切的信件,先套关系拉家常,再讲讲中原的风起云涌,明示益州已经落后全天下一个大版本了,您继续跟着刘瑁混前途无亮,迟早完
蛋,良禽择木而栖,您得为自己和全家的未来着想啊。
比如甘宁已经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巴郡,正四处联络过去的势力,尝试从背后给吴懿施加压力。
吕昭回忆了一下荆益州两地的地图,发现屯兵江陵的刘表真是卡在了一个令她很不舒服的位置上。从襄阳走汉水入汉中,再走金牛道入川,到底是不如从江陵直接走长江入川来得便捷。
可惜暂时还不能跟刘表翻脸,或许可以运作一下,让他先跟我翻脸?之后我再行动,就属于正当防卫,占据了道德的高地……
吕昭掏出小本本,在心里给刘表记了一笔,然后把飘得略远的思绪拉回来。
“我打算调元直治理汉中,派破虏将军前去协助父亲……”她将接下来的人事安排详细讲给贾诩听,又提了点对于刘表的顾虑,“文和有什么建议吗?”
“您思虑周全,并无不妥之处。”贾诩听得很认真,听完后斟酌片刻才回答,“至于刘景升……既然袁公路已向您示好,您可暗示他刘景升意图染指庐江。”
这话不算冤枉了刘表。他无奈之下将襄阳给了吕昭,就得想点别的办法防备总有一天会南下的北方势力。经过认真思索和实地考察后,他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位于桐柏山和大别山交界处的武胜关、九里关、平靖关。
三座关卡互相照应,成犄角之势,宛如稳定的三角形,牢牢卡住了从江夏治所西陵县通往南阳、汝阳和庐江的路。只要三关不被夺取,刘表就还有防守的余地,避免了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自从吕昭去江陵抓甘宁顺便拜访过刘表后,刘表就一直在暗搓搓地往三关增派兵力,谁知道他到底是在防吕昭还是防袁术呢?反正兵就在那里,让袁术自己脑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