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只蛾子,绕着烛台不断扑腾,将本就微弱的火苗压得几近熄灭。
摇曳的灯影唤醒了沉思中的貂蝉,她掀开柔软的被子,翻身下床,用手小心翼翼地拢住蛾子,推开窗将它放走,看着它在夜色中茫然转圈找不到方向,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股感同身受的愁绪。
得知自己被送给吕昭的那一刻,貂蝉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确实对吕昭观感很不错,但片面的接触并不能让她充分了解吕昭的性格与行事作风。在司徒府与司空府时的吕昭没有恶意,不代表在都亭侯府的吕昭仍然友好。
人心幽微复杂,何其难测。
王允曾想利用她勾引吕布是事实,即便没能成功,此举也得罪了吕昭与魏夫人,再加上吕昭还试出了她身手不一般,是个危险之人,这种情况下,但凡吕昭有点脑子,很大可能会选择会永绝后患。
大户人家折磨人的阴私手段多得很,想要让一个碍眼的小丫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世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简单。
身负武艺又怎样?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权无势,连这座防守严密的都亭侯府都逃不出去。
如果吕昭是男人,她还能试试美人计。但吕昭是女孩子,容貌与她相比毫不逊色,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吕昭展现自己的价值。
貂蝉忐忑地踏进都亭侯府,但吕昭并没有发难,或者说她没有立即发难,而是按照招待客人与亲戚的规格,好好地将貂蝉安置在了客房。
“今天太晚了,姐姐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说。”吕昭笑眯眯地让侍女端上魏夫人炖了一下午的鸡汤,亲切地叮嘱貂蝉趁热喝,随后便识趣地告辞了。
这番脉脉温情没有打消貂蝉的警惕,反而令她更加戒备。
吕昭没一进家门就翻脸,说明她非常能忍,做事有耐心不急躁,此类人不出手则已,但凡出手,皆为雷霆之势,讲究一击必杀,根本不给猎物留下反抗的余地。
可怕的不是即将到来的危机,而是并不知道危机会于何时降临。漫长的等待是一种折磨,不断积累的焦虑能一点点将人压垮。
但貂蝉的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怀疑着我有让她忍耐的价值吗?如果真的有,这价值会不会跟司徒大人有关?她破坏了连环计,当真只是巧合?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盘旋缠绕,搅成凌乱的一团。貂蝉闭上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端起早已凉掉的鸡汤一饮而尽。
成功将漂亮姐姐拐回家的吕昭在床上快乐地来回打滚,浑然不知在漂亮姐姐心中,她的形象正朝着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坏东西不断靠拢。
就在她思考明天该怎么跟貂蝉聊聊的时候,魏夫人满脸怒气,风风火火地来了。
吕昭迅速起身,怀里抱着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魏夫人的神色,颇为小心地询问“娘,我爹还活着吗?”
魏夫人“……”
“谁管他那个糟心玩意儿!”魏夫人冷哼一声,贴着吕昭坐下。她指了指隔壁房间,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王司徒给你爹塞人了?”
“是。”吕昭刚吐露一个字,见魏夫人脸色骤变,赶忙一把握住她的手,“但没您想的那么简单。事情是这样的……”
吕昭飞快地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我猜王司徒不知道她的身手其实挺厉害的,否则不会如此轻易放人……”她思忖片刻,摇摇头给自己的猜测打了个问号,“也不一定,她可是王家的侍女,怎能瞒着家主习武?或许王司徒此举别有所图。”
这其中必定藏着不少隐情。
了解了前因后果,魏夫人的愤怒瞬间转移到王允身上,她不屑地笑了笑,“是我错了,不够努力,没能让你爹惧内的名声传遍整个长安城,否则我不信王子师那老匹夫还能想出给你爹塞人这种卑鄙的昏招!”
虽然魏夫人骂的是王允,但吕昭总觉得接下来最先遭殃的人还是她爹。
“就是!”她嘴上捧哏的同时,在心中默默给吕布点上一排同情的蜡烛。
“老东西也真够能耐的,太师府那是人去的地方吗?”魏夫人持续输出着,“他自己对付不了太师,就把人小女娃推进火坑里送死。她多大了?”
吕昭回答“十九。”
“才比你大三岁,造孽啊!”魏夫人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这帮子三公九卿不好好想想该怎么除奸凶,清君侧,天天盯着别人家后宅琢磨,行旁门左道之举,也难怪正统衰落,四方扰攘,国将不国!”
魏夫人对董卓的愤恨,已经到了让她选择性忽略吕家暂时还跟董卓绑在一起的严峻事实,反正先骂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