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听听李神符继续说,却不料他指着李孝恭的马车,道:“他们两个是我派去你府上的,所言之事亦是我所嘱托,你让他们走吧,我们去你府上好生聊聊。”</p>
李孝恭沉默少顷,无奈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叔王给他们求情,侄子岂能不遵?不过侄子今日的确有事,就不接待叔王了,明日备好礼物登门,聆听叔王教诲。”</p>
见到李孝恭坚持,李神符也不勉强,点点头,挥手道:“那你自去忙吧,明日老夫备好美酒,与你共谋一醉。”</p>
“喏。”</p>
……</p>
眼看着李孝恭率领郡王府亲卫扬长而去,淮南公主夫妇站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p>
他们两个相当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只脚都踩了进去。</p>
这个时候自是犹有余悸,封言道抹了一把冷汗,道:“河间郡王早已对权位不再留恋,一味纵情享乐,可谓油盐不进,好险。”</p>
如果李孝恭坚持将他们带去陛下面前,将两人的言语复述一遍,两人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p>
就算李承乾当真宅心仁厚不忍刀斧加身,最好的结果也得是阖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永不叙用……</p>
“不再对权位留恋?”</p>
李神符哼了一声,抬手将后边的马车叫过来,“老夫活了七十年,这双眼识人无数,就未曾见过当真视权力如浮云之人。所谓的不在意,大抵都是得不到,若是近在咫尺,何曾有人能够无动于衷?”</p>
四轮马车来到近前停驻,李道立扶着李神符登上马车,淮南公主夫妇对视一眼,正犹豫着是否跟上,李神符的声音自车厢里传来:“你们且回府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无需再掺和了。”</p>
淮南公主夫妇齐齐松了口气,躬身施礼:“那我等暂且告退。”</p>
也不敢说什么“有事您吩咐”的客气话,现在能够全身而退就算是烧了高香了,想想都心有余悸,岂肯再度牵涉其中?</p>
那可是动辄要全家掉脑袋的……</p>
……</p>
宽敞的车厢里温暖如春,李道立将一个银质酒壶放置于一个燃着的炭炉之上,用竹夹子从一旁的碟子里夹了一些姜丝、桂圆放入壶中,带到酒水温热便将酒壶取下,琥珀色的酒水注入两个酒碗,澄明透亮、香气馥郁,是最顶级的江南黄酒。</p>
李神符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感受着酒水的回甘温热,只觉得浑身舒泰,叹气道:“真是老了啊,在外面骑马走了一会儿便好似散架了一般,不中用了。”</p>
李道立道:“郡王现在是宗室的柱石,是活着的老祖宗,吾等小辈还都指望着您呢,岂能言老?”</p>
“呵呵。”李神符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再喝了口酒,放下酒碗道:“真以为老夫不知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将我这个老不死的顶在前头,将宗室收为己用,占据名分大义,让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的前程架桥铺路……你倒也不必诚惶诚恐,老夫虽然看得明白,但老夫愿意。”</p>
被李神符点破用意的李道立刚刚尴尬不知如何应对,便被李神符的转折给噎了一下。</p>
明知被利用也无所谓?</p>
这么高尚?</p>
想了想,李道立问道:“看河间郡王的态度,好像很难被说服。”</p>
李神符奇怪的看了李道立一眼:“除去吾等投闲置散的废物,谁又愿意去承担天大风险做那等动辄掉脑袋的悖逆之举?傻了不成?”</p>
训得李道立尴尬不知所措,这才说道:“孝恭的确老了,雄心不再,但咱们要做的不是让他站出来投靠咱们这一边,而是提醒他莫忘了昔日功勋,更莫忘了当年不得不压下去的雄心壮志,眼下或许没什么用,可一旦时局有变,他一定会站出来承担应尽之责任。”</p>
还是那句话,世间岂有真正视权力如浮云之人?</p>
只要权力放在眼前,没有人不心动。</p>
李道立迟疑道:“可即便如此,河间郡王也未必与咱们一条心。”</p>
“可除他之外,又有谁能担得起来呢?放心,老夫看着他长大,有一个世家子弟一步一步成为天下闻名的统帅,打下了大唐半壁江山。眼下看似与世无争、纵情享乐,然而只要机会摆在眼前,必然雄心勃发、挺身而出。似他这等旷世豪雄,即便英雄迟暮,又岂能任由房二那等小辈在他头上作威作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