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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前所有的感受到洪流激荡身不由己的挫败感与颓丧,尽管他明知李二陛下一旦回京储位必然易主,但是这种被历史洪流的惯性冲垮自己所有努力的现实,依旧让他很难接受。
李承乾将杯中茶水饮尽,强笑道“时辰不早,二郎快去歇着吧,明日起早还要去往父皇那边议事,若精神不振,难免御前失仪,大为不妥。”
房俊颔首起身,打算告辞。
李承乾深深看了这位肱骨之臣、东宫砥柱一眼,语气低沉,缓缓道“还请二郎记住,自今而后,当与东宫再无瓜葛,孤之生死毋须在意,不可再违逆父皇心意。”
他自知一旦被废,性命难保,自己死掉也就罢了,东宫内眷亦难逃绝命之下场,亦想哀求房俊看在往昔情谊能够搭救自己的子女,可就算自己开口又能如何?房俊重情重义,只要自己相求,必然不惜一切代价答允下来,然而以父皇坚如铁石之心,又岂能任由东宫子女活下去,成为隐患?
最终也不过是凭白将房俊搭进去而已……
所以他不再奢求,惟愿房俊能够与东宫割离,不再受到东宫牵累。以父皇对房俊之喜爱、信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重新屹立朝堂之上……
房俊站定,与李承乾对视一眼,并未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
营帐外小雨淅淅沥沥,分明是吵杂不绝,却令人于喧闹之中觅得一份静谧,躁动的心绪仿佛随着雨点的敲打平缓下来。
高阳公主等已经睡下,明日所有皇室亲眷都将赶赴太极宫觐见陛下,不敢有所耽搁,所以即便各个对东宫以及房俊即将遭遇的局势赶到心忧如焚,却也不得不强自忍着,待到觐见陛下之后再行询问,唯留下武媚娘服侍房俊。
床榻之上,夫妻相拥而卧,即便是黑夜之中依旧白皙如玉的纤手轻抚着郎君健硕的胸膛,柔腻的嗓音低沉悦耳“郎君早已知晓陛下无恙吧?”
政治天赋、阴谋天赋尽皆点满的武媚娘,很容易便推测出房俊以往种种行为的蹊跷之处,故而得出这样的结论。
房俊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闭着眼,惬意的嗯了一声。
武媚娘清凉柔滑的长腿搭在郎君身上,轻声道“妾身始终不懂……明知太子之位不稳,陛下几番意欲易储,为何还要这般不遗余力的去支持呢?”
若说之前鼎力支持东宫乃是人臣本分,亦或有彼此情谊在其中,不忍见到叛军覆亡东宫、废黜太子,但在明知陛下未死,且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达成易储这个目的的情况下,房俊依旧违逆圣意支持东宫,这些理由便说不过去了。
房俊翻身平躺,伸展一下胳膊,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嗅着秀发上好闻的香气,头一次剖白心迹“门阀之祸已深植帝国之根底,若任其发展,将于各地形成坚不可破的屏障,彻底隔绝朝廷对于地方之掌控。上一次形成此等局面,媚娘可知是何时?”
娇躯贴在郎君身上,武媚娘像一只猫儿发出一生甜腻的轻吟,接口道“应当是东汉末年、三国乱世吧?”
“正是如此。”
房俊轻叹一声,手掌下意识婆娑着瘦削的香肩“门阀豢养私军,游离于朝廷之外,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旦朝廷彻底失去对地方的管辖,财政大权皆入门阀之手,以一地之税赋供给门阀豢养私军,最终门阀变为军阀,那便大祸临头。届时朝廷为了反制门阀,只能于各地增派驻军,但门阀已垄断地方财政,形成强枝弱干之局面,皇权尽失、中枢式微,驻军最后要么被门阀收买,同流合污,要么干脆成为门阀自己人……届时天下割据,国将不国,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发朝局板荡、烽烟处处,天下各地陷于兵乱。”
黑暗之中,武媚娘秀眸闪闪,异常明亮,房俊为之困惑、担忧之危险局势,反倒令她兴奋起来“郎君有些杞人忧天吧?即便中枢再是不堪,一些门阀扶持的驻军而已,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大唐之强盛,假以时日甚至可以超越前隋,国力空前强悍,又岂是癣疥之患能够危及根本?
毕竟东汉自光武皇帝之后虽然亦有中兴,但国力早已经由王莽之乱而几乎损耗殆尽,眼下之大唐即便历经一场东征,但三五年时间便能完全恢复,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房俊幽幽道“改朝换代其实并没什么所谓,自秦皇一统天下,焉有五百年之王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昨日之大唐立国、前隋崩颓,明日也自有别的什么王朝取大唐而代之,此乃天道,非人力可以抗拒……但当内乱频仍、国力耗损,如今看似蛰伏的各部胡族岂能视如不见?他们心心念念都梦想着踏碎长城、饮马长江,将这锦绣河山圈为他们的马场!这些现在被打得丢盔弃甲、跪地哀嚎的胡族将会蜂拥而至,三千里河山遍地腥膻,不知多少汉家儿郎血染江山,华夏衣冠尽染胡尘,重现永嘉之祸……”
何止是尽染胡尘?唐末天下大乱,耗尽了帝国的人力物力,各部胡族趁势破边入寇,五代十国,北地血满河山、江南尸横遍野,较之永嘉之祸亦是不遑多让。
武媚娘依旧不解“为何偏偏是太子?”
以房俊今时今日之权势,加上年龄的巨大优势,即便陛下易储,也完全可以效忠新的储君,待到将来权柄日盛,不是一样可以施展自己的治国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