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尉迟恭冷笑一声,没有下马,继续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摁在泥水里的李思文,脸上神情看似略微有些失望,摇摇头,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我不会杀你,何不干脆装着硬气一些,以后也好标榜一番今日视死如归的气节?说到底,你还是心里没底,又怕死,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赌一赌我的心思。啧啧,看似在生死面前谈笑风生,实则胆小如鼠,不仅坠了你爹的威风,也不如旁人多矣。”
李思文浑身一颤,面色僵硬,张口欲言,却又抿嘴忍住,在尉迟恭灼灼目光逼视之下,不禁垂下头去。
前边那些话也就罢了,被尉迟恭这样的人嘲讽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留下性命便好。但后边那一句,却好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父亲李勣不仅是军方第一人,且是宰辅文臣之首,军政两方皆乃“天下第一人”,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威望绝伦、声誉显赫。
他自己也素来看不起循规蹈矩的兄长,认为自己只是因为庶出才不能继承父亲的权势,心中不甘。而今日自己之所为,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怕是跑不掉,不仅未能给家族增光,反而给门楣抹黑。
而那句“不如旁人多矣”,毫无疑问是在拿他与程处弼对比,很显然,程处弼兵败之后,或是被俘或是被杀,却未曾有一分一寸软弱,生死面前,坚若磐石。
而自己……
自今而后,再见程处弼之时,还有何颜面称兄道弟、亲密无间?
一股悔恨在心中滋生、蔓延,若是刚才他也能硬气一些,或许局面便会完全不同。
尉迟恭见他垂下头去,也无心与这小辈多啰嗦,摆手道:“派人押回潼关,好生照料,莫要慢待。”
“喏!”
兵卒将垂头丧气的李思文从泥水之中拽起,用绳索捆绑双手,押解着向着远方行去。
尉迟恭看了一眼李思文的背影,旋即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大声呼和:“随吾进攻长安,一战而定天下!”
“进攻长安!”
“一战定天下!”
无数兵卒簇拥着尉迟恭,冒着瓢泼大雨向着长安方向放足狂奔,士气如虹。
广通渠暴涨的河水翻滚奔腾,不可计数的舟船、舢板、甚至木排载着兵卒器械在木桨与纤夫的合力之下逆流而上,水陆并进,气势汹汹。
兵锋直指长安。
夜幕低垂,雨水纷纷,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在雨幕之中安详、静谧,处处灯火在风雨之中绽放昏黄模糊的光晕,城墙之上旌旗被雨水打湿贴着旗杆低垂下来,城内街巷之上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兵卒巡逻游走,更夫的梆子声在雨水之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悠扬。
芙蓉园,善德女王居所。
绣楼四角悬挂的灯笼在风雨之中微微摇曳,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地面上泛着模糊的倒影,屋脊的雨水顺着瓦片自滴水檐滚下,落在窗前的青石地面上,滴滴嗒嗒淅淅沥沥。
一如楼内此时之节奏……
良久,窗内响起一声明显因压抑故而愈发悠扬的轻吟。
楼内雨歇,楼外雨未歇。
昏暗的床榻之上,一具白皙的颤抖许久之后才缓缓平息,纤细的手臂支撑着床榻抬起上半身,摸索着床头的火折子,拔下盖子吹了一口气,一簇火苗燃起,点燃了床头的灯烛。
橘黄的烛光照亮四周,给白皙的肌肤映上一层光晕,愈发朦胧娇柔……
将一杯温水递给身边的房俊,乌黑如云的秀发披散在白皙光洁的背脊,纤腰如束,轻柔的嗓音略带沙哑:“金法敏已经带着‘花郎’抵达长安许久,为何迟迟不见你调动?”
房俊一口喝干杯中温水,将杯子放在床头,抬手抚摸一下女王陛下的纤腰,却被女王因为怕痒而被拍掉……
他倒也不恼,双手枕在后脑,平复着激烈运动之后的气息,随意道:“金法敏的那支‘花郎’我另有安排,让他别急,注意隐藏,别让旁人发现。不过说起来,倒是宁愿我杞人忧天,永远用不上才好。”
如今长安的局势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平浪静,虽然李承乾已经顺利登基,据守潼关的李治也在兵力上远远不如中枢所能掌控的军队数量,但朝堂之上、宗室之内,却有一股暗流正在集聚、酝酿,指不定何时便汹涌滂湃。
虽然暂且不知到底这股暗流的来源,但正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房俊岂能不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