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刺王杀驾”这种事都是一等一的重罪,与“谋逆”几乎不分伯仲,不仅刺客要处以剐刑或者腰斩,其余所有涉案人员都是重罪,绝无宽宥之可能。
金法敏乃是新罗王族,是谁允许其纠集旧部埋伏在东宫?
虽然目的是借助其力量保卫武德殿,但现在金法敏刺王杀驾,联络其进入东宫之人自是难脱干系……
殿上群臣都看向张亮,有些诧异。
当初张亮在江南之时与房俊有些龌蹉,被房俊整治的欲仙欲死、脸面丧尽,这些年大抵是被打服了,张亮事事紧跟房俊脚步,房俊说东,他绝不说西,早被各方势力当作房俊的忠实拥趸。
谁都知道房俊与新罗的关系纠缠不清,因为善德女王的缘故所有新罗残余势力几乎都对房俊唯命是从,能够将金法敏引入东宫,命其率领新罗王族最后的武装力量三千“花郎”殊死保卫武德殿,自然只有房俊能够做到。
现在金法敏刺杀陛下失败,追责是必然对,但当真要追责到房俊身上?
且不说陛下对房俊之宠信,单只说眼下房俊只手擎天将玄武门外叛军一扫而空,随时都能杀入太极宫勤王救驾,谁敢去追究房俊的责任?
这张亮如此之莽,难道就不怕等到房俊提兵入宫之后听闻此事,找他算账?
朝堂之上看不惯房俊的比比皆是,尤其是文官系统担忧其成为董、霍一般的权臣,视之为洪水猛兽一般,恨不能一举弹劾将其夺爵罢官打落尘埃,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一击即中使其不能翻身,否则必将遭受反噬。
那个棒槌发起疯,谁也顶不住……
内侍将御案摆放停当,又将左右收拾干净,掉在地上的茶具点心都清楚,李承乾重新坐回去,看了张亮一眼,道:“此事皆乃金法敏丧心病狂、天理难容,与旁人无干,郧国公毋须多言。”
然后不理张亮,询问李勣道:“不知外间战况如何?”
李勣转身去往大殿门外,听取等候在此的斥候汇报,然后回转,禀报道:“李君羡正率领宫中禁卫与百骑司与敌奋战,‘花郎军’尚不知金法敏刺杀陛下之事,仍在殊死搏杀,短时间内还守得住,但若是房俊迟迟不能率军攻占玄武门、入宫增援,后果难以预料。”
许敬宗道:“想来这金法敏因灭国之故心怀歹念,为了取信陛下居然牺牲三千‘花郎’,只为在陛下面前博取一个忠贞之印象,因此得到一个近身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先前那个内侍:“那内侍故意在大殿之上言及金法敏血战负伤、忠贞勇猛,使得陛下不得不予以接见,这才给金法敏造就了近身刺杀的机会……却不知那内侍现在何处?定要控制起来好生审问才是。”
这一点李承乾也早已想到:“放心,那贼子早已被王德拿下,待到平叛之后再行审问不迟。”
今日若非他反应快踢倒御案阻挡了金法敏,李勣又用案几将其砸伤,说不定就要被那贼子得手……心中犹有余悸。
李勣道:“以微臣之见,当封锁此间消息,不使三千‘花郎’得知金法敏之事,否则必然溃散。”
既然金法敏已经打定主意牺牲这三千“花郎”以达成接近皇帝伺机刺杀之目的,那么朝廷自然也毋须客气,好生让这三千人物尽其用、死得其所。
否则三千“花郎”一旦溃散,非但不能抵挡叛军,反而会对守军造成恐慌。
李承乾又问:“城南叛军有何动静?”
李勣答道:“目前依旧在圜丘附近,未有异动。卢国公陈兵神禾原,薛、刘、郑联军紧随其后,三只军队相互制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卫公一直坐镇春明门外,东宫六率数万军队枕戈待旦,震慑关中各支军队以及诸多门阀偃旗息鼓,局势还算可控。”
他其实是不同意皇帝下的这盘大棋的,收益固然很高,但风险着实太大,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以他所见,只需将叛军剿灭,稳定朝政,将皇位稳稳当当的坐下去,那些心怀鬼胎的魑魅魍魉慢慢收拾即可,何必这般急切?
但陛下不知被房俊灌了什么汤,对其言辞信之不疑,浑然忘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至理,以帝王至尊亲身为饵,想要将一切不臣之辈尽皆引出,一网打尽。
现在看来,风险固然承担了,却未必能够达成预想之目标,李道宗的骤然反叛使得房俊不得不提早重掌右屯卫,如此一来玄武门必然落入房俊之手,切断李道宗退路的同时,也令那些原本想要杀入太极宫的军队、门阀投鼠忌器,依旧作壁上观、不敢下场。
所以陛下这风险担得有些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