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便说道:“说到底,这件事陛下也有不对,长乐十几岁便下嫁长孙冲,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最重要是一直未能生育一儿半女。如今这个年虽怀了麟儿,自然视若珍宝,陛下下令将孩儿打掉,长乐岂能不生气?”
众人落座,晋阳公主抢过沏茶的差使,服侍皇帝皇后喝茶。
“我当时也是被气昏了头,一时冲动,自然再无此心。”
李承乾心中怒气早已消散,忙道:“自家兄妹,何必多礼?兕子也在这儿啊。”
……
皇后苏氏坐在李承乾一侧,问道:“今晚要守岁,臣妾已经让人备好了午夜的膳食,过了亥时便与皇子、妃嫔、公主们一同用膳,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说着,又想起一事:“长乐这两日心情可好?”
皇后便忍住笑,颔首道:“那臣妾就陪着陛下走走呗。”
可今晚乃是除夕,阖家团圆之时,所以他也并未多言,只笑呵呵的在两人搀扶之下进了淑景殿……
自由内侍当先一步前去淑景殿通传,等李承乾在皇后搀扶之下抵达殿外,长乐公主与晋阳公主站在门口,齐齐躬身施礼:“妹妹见过陛下、皇后。”
内侍、宫女、禁卫簇拥左右,数十人浩浩荡荡,自武德殿而出,沿着大吉殿、立政殿、万春殿直抵两仪殿,向南过两仪门去太极殿巡视一周,从右延明门向西,经过舍人院、中书省,而后向北自肃章门而入,绕过百福殿、安仁殿,便见到前方一排长廊,而长廊之后,便是长乐公主居住的淑景殿。
李承乾不说话,他知道依着长乐的脾气,就算是死也不会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低头认错,可兄妹之间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最终还是得他这个兄长先低头。
想了想,道:“皇后若是无事,不如陪着我在宫里走走?”
“是是是,陛下说的都对,但事已至此,陛下总不能还想着将胎儿打掉吧?”
除夕登门送礼求人办事,这已经极不寻常,更何况双方身份敏感,按理说无论成与不成,双方都应当极力遮掩不被外界知晓,又为何毫不遮掩?
李承乾被触动心思,感慨道:“妹妹这般体谅,为兄着实汗颜……小时候,过年之时我们与父皇、母后一同守岁,欢声笑语、承欢膝下,时至今日,非但父皇、母后与我们阴阳两隔,便是一众兄弟姊妹也各自分散,且不说那些出嫁的姊妹,老三如今远在新罗,千万山水相隔,想见也见不到,雉奴更是犯下大错被圈禁起来……都是我这个兄长才具不足,不能维系兄弟之情、手足之义,这才导致如今之状况,每每想起,便觉得愧对父皇。”
皇帝亲口道歉认错,古往今来都极其罕有。
李承乾啧啧嘴,觉得晋阳与长乐走的太近并不好,因为会大大增加与房俊接触的机会……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略一沉吟,这才唏嘘着问道:“前几日是为兄做的不对,妹妹千万不要记恨为兄,为兄向你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等事。”
“那就是咯,说到底还是自家兄妹,晋王犯下那等大错,陛下也不过是予以圈禁,与之相比,长乐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皇后知道李承乾的性格,对待兄弟手足或许还能严厉一些,但是对那些姊妹却只有宠爱维护之心,纵然犯错也不忍予以苛责,否则当初柴哲威附逆,也不可能凭借巴陵公主求情便既往不咎,结果给了柴哲威再次谋逆的机会……
李承乾非是急智之人,政治天赋也只是寻常,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其中究竟。想要寻房俊来参谋一二,但这些天他与房俊之间因为左右金吾卫兵权以及长乐公主这两件事闹得有些僵,骤然派人去找来略显尴尬,若是找旁人,又因为除夕之夜旁人不便入宫。
自从那日让皇后去淑景殿,长乐公主便再没有前来武德殿这边问安,显然心中有气。李承乾也拿这个外柔内刚的嫡亲妹妹没办法,虽然自己时候反省不应该下达打掉长乐腹中胎儿的命令,也因此导致房俊不满,可身为皇帝,总不能先低头吧?
皇后苏氏看了李承乾一眼,犹豫一下,道:“看着还好,可那种事岂能没有什么怨气呢?要我说,趁着今夜守岁,陛下不妨率领禁卫在宫内巡视,到了淑景殿的时候,正好进去慰问一番,将这个心结解开。自家兄妹,只要将矛盾说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长乐素来是个心胸宽宏的。”
李承乾啧啧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沉吟不定,显然放不下颜面。
绕着太极宫绕了小半圈,足足有六七里地,腿脚不好的李承乾微微喘气,有些气短。
皇后扶着李承乾的胳膊,关切问道:“陛下可需要歇歇?”
然而总不能让他心甘情愿让出储君之位吧?
若是那样,今时今日,他与自己的妻子、儿子们怕是早已被迫害致死……
发生的事情便无法挽回,时至今日,夫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