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面色凝重,全无止息干戈之喜悦,环视左右,缓缓道“诸位爱卿,对于叛军愿意开启和谈一事,有何见解?此地皆乃孤之心腹,可畅所欲言,毋须忌讳。”
房俊断然道“此必长孙无忌之奸计也!以此贼之深沉城府、狡诈性格,既然一力谋求兵变,自然试图攫取最大利益。此刻天下门阀之援军尽皆赶赴长安,为其助阵,胜负未分之际,岂肯退后一步,致使大好局势一朝尽丧?以微臣看来,要么关陇内部出现不同声音,迫使其不得以和谈来缓和内部纷争,要么便是缓兵之计,不可不防。”
他太了解长孙无忌了,这样一位当世枭雄,谋划许久的一场兵变如火如荼,早已押上了身家性命,即便是最坏之结果也可接受,岂能半途而废?
他话音刚落,萧瑀便蹙眉道“眼下叛军固然依旧占着优势,但已然今非昔比,鏖战下去,双方势必损失惨重。即便有天下门阀前来长安驰援,可若是最终以此获胜,那么利益如何分配,局势由谁掌控?关陇必然不甘心他们忙活一场,最终利益却被其余门阀掠走。既然打生打死最终取得的利益甚有可能相差无几,何方坐下来谈一谈,就此终止这场兵变呢?越国公固然军功赫赫,但这些门阀之内的心思却未必了解多少,不可武断行事。”
房俊抬眼看着萧瑀,没有继续争论,但目光阴沉。
李靖面色有些不豫“正邪不两立,太子殿下乃是帝国正朔,大义名分之所在。叛军掀起兵变,无数忠勇之士前赴后继战死军前,皇城沦为废墟,太极宫断壁残垣……若此刻接受和谈,敢问将那些战死之兵将置于何地?若以后有人效仿今日关陇之行径,朝廷亦要退步忍让?一让再让,则殿下威信何在,朝廷正义何在?”
他心中怒火升腾。
虽然明白兵将血战疆场但战争的主导实则在朝堂之上,也不是极力反对和谈,但最起码不是应该在局势占优的情况下再去主导和谈吗?此时和谈,傻子都知道关陇必然不会予以让步!
萧瑀呷了一口茶水,捧着茶盏,看了一眼身边的岑文本。
后者两道雪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略作沉吟,缓缓道“战火频仍,不仅军中将士战殁,更使得百姓遭受戮害,生灵涂炭。尤其是眼下已然接近开春,若战事继续,则整个关中之春耕势必受到影响。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无法进行,到了秋天便是绝收之结果。关中数百万人口,一旦粮食绝收,只倚靠存粮能够支撑几日?更别说还有双方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之数字便已惊人至极。没人愿意低声下气向叛军低头,然而若战争持续下去,到了今年冬天,关中数百万人口将会断绝粮食,届时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贞观以来君臣齐心所经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甚至会引发举国动荡,社稷不稳、江山飘摇。固然错在叛军,可吾等身为朝臣,如何人心看着关中百姓易子相食,何以自处?”
屋内一阵沉默。
不得不说,岑文本之言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一旦春耕不能进行,秋日粮食绝收,外边的粮食运不进来,那等严重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房俊轻叹一声,与马周、李道宗等人对视一眼,尽皆无奈。
很显然,自关陇起兵以来,东宫属下军方戮力奋战、前赴后继,如今房俊又自西域数千里驰援而回,对战关陇之时连番获胜,使得军方将文官系统死死压制,已经引起了文官系统的极大危机感。
文官们虽然并未亲临战阵、浴血奋战,但是这几个月来亦是夙兴夜寐、竭尽全力,可若是以此局势发展下去,即便最终东宫战胜叛军,可几乎所有的功勋都将被军方攫取。
辛辛苦苦一场,亦将身家性命与东宫绑在一处,结果最终论功行赏之时却只能靠边站,谁能甘心?
而长孙无忌此时送来的这封和谈信笺,却让东宫所属的文官们捞到了一丝攫取功勋的机会。仗由武将来打,但和谈势必由文官主导,只要最终促成和谈,无论东宫付出何等代价,功勋都必然是文官的。
房俊明白,和谈之事已经不可阻止,若他继续反对下去,势必造成东宫内部文武对立,分歧难以弥合。
萧瑀见到房俊沉默不语,却并未彻底放心,开口道“先前殿下意欲派遣越国公前往洛阳,说服英国公顺从大义、支持东宫,不知越国公可愿前往?”
房俊有些恼怒,瞅了萧瑀一眼,这老狐狸明显是打算将他支开,以免恣意行事,破坏了和谈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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