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惟墉望着林氏,看着这个小了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妇人。
他问“霜儿的情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氏颔首,不敢抬头看白惟墉。
白惟墉指着她,本来要出口的厉声呵斥,也变成无可奈何“糊涂呀你!糊涂!”
林氏连忙解释“老爷,白家这种状况,大姑娘、六姑娘、少夫人们,还有小公子,他们在前方生死不明。”
“我们留在京中也遇到诸多刁难,大少夫人为了这个家,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撑着。”
“我实在没办法,让这种事给大家添麻烦。霜儿她是白家的人,不再这么艰难的时候劳烦家人,就是在为白家尽一份力。”
“错!大错特错!”白惟墉人呵斥出声,但见林氏吓得连忙站起,他才压低声音,尽量心平气和。
“林氏呀,你跟了我已有二十多年,昔年你姐姐临终之前,让我纳了你,我本是不愿的,但却不忍心违背你姐姐的意愿。”
“我从未想过,你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你姐姐留下的孩子,你都视若己出,每一个都用心对待。”
“你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与身份,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更是兢兢业业地照顾我,这个家的人,也都接纳你、尊敬你。”
“这是你的好处。所以尽管没能给你妻子的名分,但我除了你之外,也再没有其他女人,我给你对待妻子一样的尊敬。”
“我疼爱我们的霜儿,不比其余的六个孩子少,我本以为这样做,你就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激,以及尊重。”
“但你始终伏小做低,绝不敢僭越一步,虽然维持了某些意义上的和平,却也拉远了我们的距离。”
“就像霜儿这次的事,我虽教育儿孙家族的兴旺是每个人的责任,但我的初衷是令他们学会齐心协力。”
“绝非是以独自承受来自别人的欺凌这种方式为白家付出,领悟我教诲的孩子们,也只会在这个时候团结起来,去解救霜儿于水火。”
“没有人会觉得麻烦,更没有人会觉得拖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唇齿相依的一家人。”
“难道非要我这已经快入土的糟老头子亲口对你说,我心底是有你的,你才肯把自己当作白家人,才肯依赖我和孩子们么?”
整个过程,林氏都认认真真听着。
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难以置信。
她终于肯抬起头来,正视她侍奉了近乎一辈子的男人。
最后,她怔了半响,忽然捂住了唇,眼泪簌簌而落“老爷……”
白惟墉晃晃悠悠地起身,他蹒跚走到柜子面前,从抽屉里捧出一个盒子。
林氏见他有些抱不动,连忙上前帮忙。
盒子的盖子被掀开,里面放着十几个丑陋的小泥人。
白惟墉取出一个泥人放在手心,眼底漾出慈蔼的笑意。
他说“你还记得么?霜儿有一次为了采淤泥掉进池塘里,高烧几天几夜都没有退,险些丢了一条性命。”
林氏含泪点头“妾身记得,当时老爷又急又怕,在她醒来后第一次打了她,责怪她不该贪玩。”
白惟墉握住小人,眼底泪光闪闪“后来,我才知道,她去采淤泥是为了给我做泥人。”
“她就那样捧着刚晾干的泥人告诉我,她说‘女儿见爹爹太辛苦,所以做了泥人帮爹爹分担,这样爹爹就不用每天都忙到深夜了’。”
“那一瞬间,我打在她身上的手,就好像被火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