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刚刚落地,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口中发出凄厉尖锐到不似人声的嚎叫,体型再度膨胀。
灰黑色的袍子本来极为宽松,现在已经被他们撑得紧紧绷在身上。
只是像疲累了一样,依靠着栏杆、墙壁、盆栽,萎顿的低着头。
长枪和配刀还在他们手中紧紧的攥着,凌乱的支着地面。
并不在乎半刻钟之后的鼓点如何,虞明神态从容,似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放松的,在月色里俯瞰着这座城市。
唯一一个“紧张”的地方,大约就是他左手。
赵敏神情忐忑地紧紧抱着他的左手,缠得那么紧,那么严密。
以至于像他在拖着一个红色的包袱。
从高处看下去,元大都的那些坊市被街道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屋顶上的瓦片,似鱼鳞般紧密的排布,又像是黑色的麦田,刚被细细的犁过,留下了这么多规整、细密的痕迹来。
只有从那些瓦片的田野里隆起来的阡陌屋脊,才叫人看出了高低之分,贵贱之别。
有那些又高又长的脊,飞檐挂角,蹲着龙子异兽,也有低矮到像是被别处屋脊的阴影给淹没了的。
虞明眸子里被那些瓦片屋顶占满了,瞳仁要远比乌瓦更黑,意味难明,引颈望向更远处。
高如山影的城墙外,有月如银纱,广袤的旷野间,多处波光粼粼。
“走吧,去见一见你父王。”
凌冽的夜风下,淡然的话语随风飘荡。
而虞明在元大都肆意行走之时,蒙元皇城某处华丽大殿中。
“大元要亡了。”
平铺直叙好似没有混杂任何感清的的一句话。
凌云沉默了片刻,又微微叹息着说道。
“我不该让皇兄独自一人前去的,如若我与之同行,他至少有退走的机会。”
大厅里的灯火明明都笼在纱罩之下,却依旧因为他的心绪起伏而晃动起来。
光线明暗不定,桌椅和人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变化着,声音则趋于寂静。
正是风轻月明的夜晚,连外界本来聒噪不已的虫鸣,都消失不见。
凌云沉默了一阵子,悲伤和愤怒令他闭上了眼睛,抬手示意,说道。
“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去筹备吧。”
等到一众部下都离开之后,凌云缓缓地吹了口气。
大殿中之中三十六处灯火,像是同时有千万根细针,从纱罩的缝隙里往内攒刺而去。
噗!!
三十六处灯光不分先后的被击灭。
厅内暗了一会儿,自然界的夜晚,本就存在的浅浅光亮,渐渐突显了出来。
凌云沐浴在这暗淡的夜光之下,抬起手来,视线从手掌到衣袖。
那件丝绸质地的宽大黑色外袍,柔软而轻薄。
但在此刻的氛围之下,显得沉重无比,竟然似乎连这个身为宗师的绝顶强者,都会因之而变得迟缓、拘束。
这件剑皇凌霄的衣服落在现在的他眼中,好像已经不是一件死物、一件实物、一件衣物。
终于呲啦一声裂响,袍子上面撑出了几十道豁口。
从衣服的破口直接可以看到,那些棱角分明的肌肉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而后长出了血红的硬毛。
衣服被彻底破坏之后,破布却被这些硬毛夹住、刺住,不曾滑落。
他们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赤红色泽的诡异纹路,眼睛彻底化为暗红色的竖曈。
两颗獠牙外凸,脊椎似乎也略微弯曲向前,不得不四肢着地。
“如今的大元已经回天乏术了。”
最后,凌云语气平缓下来
“陛下,一时之牺牲,换取永恒的太平,又有何不可?”
“永恒的太平”
元帝垂下眸子。
除却天地本身,还有什么是永恒?
日月尚有盈缺,山川都会改易。
谁有把握能永恒?又凭什么如此自信?
“不错,永恒的太平”
凌云淡淡一笑,看着元帝的眼神十分之真诚
瞬息间,白玉楼四人便宛若睡梦中苏醒过来。
一脸迷茫的看向四周。
待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状态,四人悚然一惊,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见几人恢复正常后,虞明身形一闪,瞬息间消失又出现,而那即将落入地面的血色液滴已然静静躺在其掌心之间。
白玉楼等人远远望着虞明掌心的瑰丽液滴,却不敢靠近。
“放心,这东西在我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
白玉楼等人闻言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这东西太诡异邪性了,竟然能引诱控制他人心神。
放下心来的五人围在虞明身边,静静地注视着那掌心中的瑰丽血滴。
“师叔,这就是你在这谋划了那么多天的东西?”
“怎么那么……诡异邪性!”
抬起头问询的白玉楼回想方才的一幕,卡壳思索了一番词汇后,方才描述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然而,虞明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眼眸中琉璃光辉闪烁,好似在推演着什么。
虞明在这赤风盗城寨中搞了那么多事情,可不是就为了折磨那些没有人性的赤风盗。
折磨不过是顺手而为。
真实目的却是将那幕后黑手埋在赤风盗中的手段给磨出来。
当然,等待之余也顺手布局,钓了一下密行司的大鱼。
如今幕后黑手的手段显露,密行司也已经溃败。
可以说,此次所有布局谋划都在虞明的掌控之中。
但这最后显露的瑰丽血滴却是有些出乎虞明的意料之外。
在虞明广漠如昊天的琉璃眼眸中,瑰丽血滴之上萦绕着的一层暗红云气。
而且这暗红云气正莫名地消逝着,好似在不断地流向不知明处。
虞明心神微凝,眼中琉璃光辉绽放,一切本质在其眼中浮现。
“大灾大劫又如何,若此番功成,即便王朝覆灭,本王亦可反掌间重塑。
未来,天下再无违逆之辈,世上再无祸国之武林,更无乱法之狂人。
一时之灾痛,换未来万万年之太平,有何不可?如何不美?”
“人活百年,宗师也不过百伍近两载的寿命,谈何万万年?”
元帝却不为所动。
他固然不算贤明之君亦或枭雄霸主,但做了那么久的皇帝,在那至高之位上俯瞰天下,自然能看得清很多东西。
亡国之君,从来不得好死,卷土重来,岂是易于?
一时之得失尚未保住,谈何万万年,谈何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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