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交谈从‘骂法国’开始,何锐的语气就很轻松,“朱尔典先生,德国魏玛政府已经躺倒赖账,弄出了令人震惊的恶性通胀。但是我没办法认为所有责任都在德国身上,至少在德国赖账对世界各国的影响,我认为法国有责任,甚至有很大责任。”
说着,何锐给朱尔典让了1根雪茄。
提起法国在此次事件中的角色,朱尔典点头表示赞同,却把雪茄放下,向何锐要了烟卷。烟卷抽起来远没有雪茄那般柔顺,令人沉醉。然而谈起烦心事,便是朱尔典这样的外交老鸟也难免脑壳疼,抽着味道更令人不舒服的烟卷反倒相对心平气和的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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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锐打开装烟嘴的盒子,朱尔典从中取出1根崭新的烟嘴,把烟插上,才继续说道:“法国为了几十万根电线杆,与比利时1起出兵莱茵工业区。我已经搞不清楚法国是因为贪婪而失去了理性,或者是故意想破坏欧洲经济。”
“您是想说,搞不清楚法国到底是蠢,还是坏?”何锐补充了自己的看法。
朱尔典觉得这个说法着实给力,把他心中的不解与不快全都点了出来,便点头道:“是的,蠢或者坏。当然,也可能又蠢又坏。”
何锐摇摇头,“某种意义上,我能理解法国政府。毕竟在当下,法国获得了重回黎塞留时代的机会。300年前,正是在黎塞留时代(1624-1642担任法国首相),使得法国成为了欧洲大6当时唯1的霸权。代价就是当时的德意志地区完全变成了城邦林立的小国。从地缘政治学来说,这是维持法国在欧洲霸主的重要条件之1。当然,现在法国人这么做,按照中国的成语,就是食古不化,刻舟求剑。”
“没错。”朱尔典表示赞同,“法国好像认为与波兰结盟就可以同时控制俄国与德国。”
“平独镇露么。”何锐笑道。
跟随朱尔典1起前来的有英国外交部的3等秘书伯纳德,看着何锐与朱尔典吞云吐雾的同时,其乐融融的说着法国的坏话,1时觉得有点恍惚。
在这场私人会面中,朱尔典说的是汉语,何锐说的是英语。只是1听就能知道,何锐的英语属于学习过使用,却也仅仅学习过使用的标准类型。
在前来中国之前,英国外交部有何锐的资料,然而何锐的形象被认为是聪慧、野蛮、强大的混合体。伯纳德3等秘书以为看到的将是1位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东方君主的模样。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个操着工具化英语的男人,用词生硬却准确,对于欧洲各国历史也颇有研究,宛如1位欧洲政治家。
朱尔典对何锐‘平独镇露’的说法表达了谨慎的幽默。毕竟这种事情也是亚洲人更适合开玩笑。在欧洲,这可是牵扯到宣称权的重要历史。
就听何锐继续说道:“我虽然不同情法国政府,却很同情法国人民,就如我同情德国人民1样。魏玛政府这次大通胀,未必能赖掉战胜国的债务。顶多是让英国不得不与美国合作,为魏玛政府提供1个解决债务的方式……”
“哦?阁下听到了什么消息么?”朱尔典赶紧追问。因为朱尔典参与过华盛顿海军条约会议,到中国之前的确被英国外交部请教了1些事情。
何锐解释道:“不需要听说什么吧。阁下应该对此非常清楚,现在最大的债权国是美国,日本虽然也是债权国,但是日本此时的战争,已经在大量消耗它手里的债权。或许现在日本已经开始发债了吧。真可怜……”
朱尔典本想借着何锐的话题转到日本,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听下去。毕竟何锐没有拒绝聊天,又主动提到日本,接下来还会给谈论的机会。倒是何锐对此次德国恶性通胀的事情有什么看法,朱尔典真的有兴趣。
何锐见朱尔典不接话题,也就继续说了下去,“英法不仅要从德国收到战争赔款,还要向美国支付战争赔偿。德国已经摆烂赖账,能够有效解决问题的自然只剩下美国。如果美国向德国投资,解决德国当下的问题。德国就有钱继续偿还债务,英法也有钱偿还战争债券。这是1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循环。美国1直期待能在欧洲有自己的地位与影响力,接下来就看英、法、美、德,能否就这个问题达成新的协议。”
朱尔典微微点头,此时烟卷抽到了尽头,老头子拔下烟屁股,又在烟嘴上接上1根,继续边抽边想。
陪同朱尔典的伯纳德3等秘书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距离西欧万里之外的东方,听到1个合情合理,非常有可操作性,并且兼顾了世界上4个主要国家的方案。
在英国伦敦的外交部,何锐的形象是1位东方大君,也有些文官称何锐为‘中国的选帝侯’。透过烟卷的烟雾看何锐,伯纳德觉得自己看到了1位欧洲的顶级权力者,何锐的谈吐与他们别无2致,明快从容,又深入浅出。这哪里是东方大君,这是1位帝国首相,类似于俾斯麦的人物。
何锐并没有把话题停留在国家之上,他叹道:“但这些在政府的事情在我看来虽然重要,却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我同情的是德国与法国的人民。德国魏玛政府大概是不可能通过这次大通胀赖掉债务,但是魏玛政府能够通过这次恶性通胀把德国政府欠下德国人民的巨额给赖掉。那些购买了德国战争债券的德国人民,那些纳税的德国人民,他们的毕生积蓄将在这场大通胀里面被洗劫1空。真是1场悲剧。”
朱尔典完全不在乎德国人民的生死,就问道:“阁下认为法国人民的可怜在哪里?”
“大战后,法国东北工业区化作废墟,损失巨大。此时应当全力于民生的事情,然而法国政府却以民族主义为理由,意图实现其地缘政治目的。却没想到失败了。法国与德国之间贸易素来紧密,德国工业停产,影响的只有德国本国么?我看法国国内企业同样受到很大冲击。法国人民在大战中伤亡超过500万人,本该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却又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法国人民可怜啊。战争造成悲剧,但是不能从战争中走出来,会让悲剧继续延续。”
说到这里,何锐悲天悯人的叹息1声。
朱尔典觉得自己必须得接腔,便问道:“阁下,现在东北政府正在与日本开战,您认为怎么才能减少这场战争带来的悲剧呢?”
何锐见朱尔典总算是老实的跟上来,便神色严肃的答道:“朱尔典先生,中国是爱好和平的国家,东北政府并没有侵略日本的打算。战争打到现在,日本已经没有其他获胜的可能。当然,朱尔典先生是了解日本这个国家的,他们不可能主动承认现状。我也没办法。如果世界上其他爱好和平的国家能够让日本政府看清事实,承认现状,早1天结束战争,日本人民就少受1天苦难。您觉得呢?”
朱尔典只是叹息,却没有做任何回应。旁边的3等秘书伯纳德心中也是叹息,何锐谈的最新欧洲变化,说的的确是欧洲变化,见识深远,理解透彻,甚至能够给出兼具可执行性和有效性的解决方案。
同时,何锐所说的欧洲的1切,也与亚洲的当下的战争有着强烈的对照关系。德国政府王8蛋,法国政府王8蛋;德国人民可怜,法国人民可怜。同样的,日本政府王8蛋,日本人民可怜。
按照何锐所说,日本主动停战,是维护和平的好事。这话也没错。但是,何锐在战争这张赌桌上已经占尽了便宜,现在想把利益落袋为安,日本怎么可能接受呢?
但何锐的话并没有让英国3等秘书伯纳德感觉不快,从英国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何锐的建议相当有价值。尽快和平,对日本是个比较明智的选择。
朱尔典觉得何锐是想通过他来给日本传话,这超出了朱尔典此行的目的。所以朱尔典笑道:“阁下,我此次到了京城,见到不少你我的老朋友。老朋友说,阁下未来会是中国的领导者,我很想听听阁下对于未来中国的设想是什么样的。”
何锐也展颜1笑,“未来的中国必然是1个和平的国家,政府与人民1起发展经济,提高收入。而且中国会融入世界贸易体系之中,从贸易中满足自己需求,也会通过贸易为世界的繁荣做出贡献。”
朱尔典赞道:“这真是1个令人钦佩的设想。那么阁下准备如何现实呢?”
何锐换了1根烟,才说道:“我们文明党对此已经有了纲领。中国的进步发展首先需要能够保证国家安全的独立军事力量,其次是为了发展而存在的独立的政府。那些已经完成工业化都是如此,拥有独立的国防、行政、外交……”
私人会谈十分友好坦率。之后是莫里循与外务局局长招待的朱尔典1行,何锐因为公务繁忙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
伯纳德秘书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何锐已经明确表达了态度,这个态度虽然不至于和英国爆发战争,却也与英国希望的最好局面相当对立。不过何锐对于加入世界贸易体系的看法是理性的,伯纳德秘书觉得这件事是能够与何锐未来进行谈判的筹码。
当然,令伯纳德感到在意的另1件事,则是何锐对于日本筹款能力的无视。现在局面已经很清楚了,何锐知道日本在英国筹款,竟然提都不提。不仅是何锐,招待英国代表的东北政府官员也提都不提。
在伯纳德出发到中国之前,这些事情是被英国外交部作为与何锐谈判的诸多筹码之1。而何锐除了表达对于贸易关系这个必须要谈的事情之外,竟然完全不触及英国方面准备的筹码。以至于伯纳德生出1个不合理的假象,是不是何锐已经从英国外交部得到了什么消息?
英国外交部伯纳德3等秘书猜的对也不对。何锐的确没从英国外交部得到什么消息,却也有其他的消息获取方式。看透了魏玛政府本质后,何锐就不会觉得之后发生的恶性通胀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前提条件具备的情况下没有发生恶性通胀,何锐反倒会奇怪。
魏玛政府如果不通过恶性通胀赖掉国内债务,它的经济就会崩溃。这种崩溃会导致德国的地主容克与资本家1起破产的崩溃。那么德国工人就会推翻魏玛政府,建起德国的苏维埃政府。那时候,德国旧上层很可能就会吊在电线杆上,和苏维埃政府的红旗1起迎风飘动。
何锐结束了与朱尔典的私人会面,便听取了关于釜山港口的报告。对外情报部门的同志语气遗憾的介绍了最近的进展,“主席,朝鲜投诚者对于我军撤出朝鲜的行动十分不满。他们现在对我们非常怀疑,认为我们预言的十年解决朝鲜问题,是1种欺骗。他们请求能够派人前来,亲自求见主席。”
“我不可能见他们。就让王斌同志见1见他们吧。”何锐爽快的答道。看着对外情报局的同志为难的脸色,何锐又解释道:“日本不可能获胜。1旦日本失败,其国内经济会进入严重的经济危机阶段。既然日本无法解决经济危机,只有3个选择,1个选择是承认当下的大6政失败了,改变大6政策,从而与中国合作。那么,随着合作加深,朝鲜独立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另1个选择,与外国结成**同盟,那么10年内1定会有决定性的大战。那时候战败的必然是日本1方。那时候朝鲜问题自然就解决了。第3个选择,日本就硬抗,抗到国内经济彻底崩溃。到了那个阶段,我们东北只用给朝鲜志士们提供武器和军事训练,就足以击败日本在朝鲜的殖民地军队。那时候朝鲜在经济上可以与中国全面合作,很快就可以让朝鲜的实力得到提升,从此不再受到日本的威胁。”
对外情报局的同志虽然很受鼓舞,却依旧有着为难的神色。何锐微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认为那些朝鲜志士们格局太低,无法理解这样的政治理念?”
“……是。”
何锐知道对外情报工作不好做,反倒不愿意让同志们做出急功近利的事情,“既然这样,那就找出能够理解这样理念的朝鲜志士,并且与之合作。我们千万不要考虑以后要以宗主国的身份控制朝鲜,那没有意义。在工业时代,传统的政治控制或者影响力控制已经没用了。日本控制了朝鲜大概30年,有多大用么?不照样战败了么!朝鲜想复国的人多的是。我现在提出3个要求,不要让朝鲜志士有任何怀疑我们吞并朝鲜的意图,而且我们本来就没有。不要让朝鲜志士做危险的工作,我们要的只是釜山港的物资运输数据,不需要任何机密情报。我们给资金,但是对方必须是能够理解我们要求的人,如果无法理解的话,他们就会自行胡来。”
说完,何锐又补充了1句,“这次行动,以安全优先,绝不要导致人员损失。”
如此明确的要求下,对外情报局的同志信心恢复了很多。微皱的眉头舒展了,脸上的为难神色也消失了,但情报局的同志还是追问道:“主席,我们对此次行动的解释总是没办法让朝鲜志士感到满意。”
“那就1定向那些人解释清楚,我们没有在朝鲜袭击军火物资的打算。之所以要掌握数据,是确定日军的后勤补给数量。以在我军反攻的时候,可以确定日军的反击力度。此事关乎我军官兵生命安全,是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主席,这些条件是不是太宽容了?”对外情报局都觉得好像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