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对此非常了解,因为他也是这么看的。便继续说道:“根据地缘政治学,日本当下的地缘政治环境,北方的苏俄,西方的中国,东方扶桑洲的美国,南方的英法荷兰殖民地区。都是日本直面的国家。”
听到‘东方扶桑洲’,这些日本人神色都有些波动。‘何学’并非简单的提出了某几个理念,而是1整套理念。原本日本还是挺喜欢以‘扶桑’自居,然而‘何学’却利用各种古书考证,强调扶桑洲是中国南北朝时期杜海的远洋家们对美洲大6的称呼。
石原很清楚何锐采取这样称呼的原因,何锐是用中国的地理描述对抗欧美的‘地理大发现’的描述。远在新兴的西欧文明之前,古老的中华文明就已经对世界地理进行了1轮考察,其时间远在西欧小弟弟之前。
但这不是今天需要提及的问题,石原就当没看到这帮工商业界人士的神色,“新的地缘政治局面下,日本过去的国策已经失去了实际意义。日本想继续推进工业化,就必须确定新日本的未来。新的日本必然是由日本劳动者,日本资本的营运与管理者,以及生产资料的应用者主导。”
3井康木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与日本统制派的1次会面。那次会面中,日本统制派提出了他们眼中的‘新日本’,天皇、华族、军队、知识界、工商业组成了这个日本,领导着这个新日本。国会是日本统治者们进行政治协商以及博弈的机构。‘萨长藩阀体系’则要被彻底踢出统治者行列。
作为日本的财阀之1,3井康木给自己的定位自然是资本的营运与管理者,而3井财团并非是3井家1家组成,而是以3井银行为中心联络起来的大量工业企业1起组成。这些工业企业自然是生产资料的应用者。
在军队统制派眼中的新日本,3井财团为代表的银行工商业自然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1部分与会的资本家们很拥护这样的政体,希望建立‘军资联合’。这个用词套用了幕末时代‘公武联合’,让3井康木内心感觉十分可笑。用‘何学’的政治经济学来分析,这个‘军资联合’与‘公武联合’几乎是1回事。
倒幕都结束了几十年,反倒又‘倒’回去了。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么?
当时3井康木没有笑,此时3井康木也不笑,他推了推金边细框眼镜,“石原君,所谓民主,是消除特权,通过发展生产力,消除行业壁垒与认知壁垒的过程。在下对于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效率与公平感到不解。”
3井康木说完,其他工商业者们的目光都明亮了许多。大家看向由帝国东京大学副校长平丰盛教授担保的日本‘何学’第1人,等着石原莞尔做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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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尔觉得挺有趣,3井康木这么讲,明显不是仅仅读过《中国新民主义主义革命方向》,而是认真的研读分析过。
既然对方如此,倒是省了许多不必要的讲述,石原很轻松的答道:“生产力的发展使得日本崛起,建起了日本的工业,打赢了日清战争与日俄战争。但是,1旦中国与俄国推翻了旧制度,走上了努力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道路,日本在国家方向上就落后了。因为日本当年能赢的原因仅仅是在工业发展以及战争准备上走在这两个大国前面,但是通过革命,这两个大国在政治制度上又走在了日本前面。”
作为战争英雄,石原说出这话,工商业者们倒是没有反驳的意愿。
石原则继续解释道:“当下日本的特权源自于明治维新之前的古老时代,让日本赢得胜利的并非这些特权,而是全新的工业化。源自农业时代的特权消失,对日本未来发展只有促进。而行业壁垒与认知壁垒,是工业化时代中,个人所受的教育水平差异,与认知结构差异导致的结果。这是整个社会层面的全新问题。”
3井康木确定了石原莞尔构想中的新日本并非如同苏联搞的那种消灭民间资本的,也放下心。毕竟在日本当下高层的宣传中,何锐是1个邪恶的**者,1个摧毁中国传统化的破坏者,1个消灭中国富人的激进派。
从1915年,3井康木就认识了何锐,自然不会被这样拙劣的谎言所蒙蔽。但是当下日本的激进派中,有不少人把日本工商业阶层视为敌人。3井康木了解何锐,却不了解石原莞尔。
其他的工商业者们也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技工出身的松下幸之助甚至不自觉的微微点头,目光更加明亮起来。
石原深知当下他要把日本参与到生产的各个阶层从代表权贵主义的统合派以及代表民粹主义的皇道派手里尽可能的争取过来。便继续解释道:“何君的土地政策并非是他的目的,何君从来没想过建成1个世界上最大的小农国,并且把这个小农国千秋万代的维持下去。土改政策是手段,其目的在于解决中国农村破产问题,并且消灭土地食利阶层。当土地食利的经济模式被消灭后,地主阶层才会被真正消灭。如果中国还在采取土地食利的经济模式,那么地主并没有被消灭,只是换人了。这方面,我们可以继续观察。”
“至于日本,国内矛盾极为激烈。如果日本没有工业化,人民从来没经历过更好的生活,那么日本人民还能忍受下去。但是日本工业化几十年,日本人民无法忍受下去了。现在的日本就是1个巨大的锅炉,以前是靠对外战争,抢夺势力范围,控制当地市场的方式输出压力。现在的日本地缘政治结构已经不存在这样的对外输出的空间,锅炉出气口已经被堵死,内部压力只会越来越大。日本各界或者清晰的理解到这个局面,或者切身感受到这样的压力。这就导致了日本国内信心的缺失。日本找不出自己的方向。诸位都能清晰看到这个局面,不知诸位对日本未来怎么看?”
听石原抛出这么1个问题,3井康木知道石原是想听听3井康木到底想怎么站队。这也是3井康木最近几个月来的痛苦根源。日本工商业历史悠久,数百年间给自己的定位从来不是成为日本的国家的核心。在这样的定位下,如何站队就是关乎生死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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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尔的确很优秀,但是石原莞尔还没能优秀到让3井康木非得选择石原莞尔不可的程度。
见3井康木不吭声,石原莞尔继续说道:“3井君看过现在欧洲各国反思战争的书籍么?”
“看过1些。”3井有些情绪低落的答道。
“在1915年底,协约国与同盟国就已经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但是战争1旦开始,民意就在不停的推动。在民众看来,既然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巨大的代价,必须打赢才行。在德国参谋本部看来,既然所有军事进攻手段都无法击败敌人,战争就已经没有意义了,甚至可以说战争已经失败了。但是在德国民众看来,既然敌人并没有打进德国本土,杀到他们身边。那么战争就没有输。”
说到这里,口干舌燥的石原端起茶杯喝了1口。3井等人眉头微皱,这种纯军事与政治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的确有些难以彻底理解。
润了喉咙,石原继续解释道:“我与其他人接触过,永田君、小畑君(小畑敏4郎),他们并非不知道日本需要革新。但是他们还是被旧时代拘束住了,不肯与旧时代彻底分离。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只能做出虚无缥缈的假设。认为何君的新政府是1个传统的中国以权术运营的政府,这种政府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3井君与何君相识十年,您认为何君是这样的人么?”
3井苦笑1下。他最初与何锐相识完全是1场意外,如果那天他去见情妇的话,就不会见到何锐了。然而对获得更多知识的期待让3井调整了时间,把本该与情妇幽会1天的行程缩短到了晚上见面。那么小小的调整竟然造成了今天的局面,3井觉得命运这东西真的1言难尽。
而石原已经正色说道:“如果日本按照这些人期待的方向走下去,他们首先要努力恢复英日同盟。他们恢复英日同盟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的获得1点英国的支持,而是为了获得与中国对抗的理由。对于这些人来说,对抗不是为了获胜,而是对抗只要形成,他们就这些人就可以继续掌权。赢了固然好,1定程度上小输甚至更好。日本人民会很自然的产生1种想法,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只有继续打下去才能赢回来,现在承认失败的话岂不是失去了1切!那些人只要把他们推到台面上的人牺牲掉,就可以再换1批人继续掌权。对抗持续下去,他们的地位就会十分稳固。”
3井对此非常理解,不由得微微叹息。他此时更倾向于支持石原,但是还差了那么1口气。
然而松下幸之助却被石原的描述刺激的心情激动,他忍不住带着愤怒的问道:“石原阁下,难道他们真的不在意日本受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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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冷笑道:“呵呵,只要他们让日本人民相信,机会1定会到来。早就习惯吃苦的日本人民就能被他们骗了。对于3井君以及松下君这样的明白人,他们也会很明白的告诉你们,现在的政策只要多苦1苦日本百姓就好。毕竟,几十年前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但是赢得了日清战争后,日本获得了多么巨大的利益!没有足够只是的人就会心存幻想,只要心存幻想,就会被人利用。”
看着愤怒的松下幸之助,石原笑容温和起来,“我很欣赏何君的1句话,抛弃幻想,准备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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