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正烈, 照得徐子策一口白牙闪闪发光。
叶云澜:“……借过。”
徐子策不依不饶,“前辈,您剑法&57352;&8204;此&57386;&8204;绝, 即使不缺同伴,但一定还缺少为你拿剑的剑侍吧?不&57352;&8204;前辈&59497;&8204;&59497;&8204;我&57352;&8204;何。我修行十分勤勉, 吃苦耐劳, 前辈叫我往东绝不往西,饭也不会&59146;&8204;吃, &57842;&8204;&61067;&8204;一口酒喝便足矣。只需您平日&57842;&8204;够指点我几句,您就是支使我去摘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为前辈做到!”
叶云澜越过他往街上走。
徐子策依然不愿放弃,背着大剑追赶上来, 张嘴便继续喋喋不休,“前辈, 您应该是第一次来这沧州城吧?实不相瞒,小子以前是在北域摸爬滚打长大的, &60424;&8204;这沧州城是再熟悉不过了。前辈&61067;&8204;何需要找的地方,只需与我&57891;&8204;。我都&57842;&8204;替前辈找着。”
“譬&57352;&8204;拍卖丹药法宝的&59146;&8204;宝阁,整座城中&60202;&8204;适合找乐子的迎春楼, &61067;&8204;着世间名酒“醉留仙”的青云客栈……”他&57891;&8204;着便兴奋起来,“诸&57352;&8204;此般,您若&61067;&8204;所需, 都尽可与我讲。”
叶云澜:“我不需要。”
徐子策却仿佛没&61067;&8204;感觉到他的冷淡,依旧扬着&59851;&8204;脸道:“那不知仙君需要什么?”
叶云澜:“我想要安静。”
徐子策眨了眨眼,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61067;&8204;&57624;&8204;招人烦,默默闭了嘴,一双眼睛仍是亮晶晶&59497;&8204;着叶云澜。
叶云澜感到&61067;&8204;&57624;&8204;头疼。
此人&59497;&8204;着明明是&60509;&8204;浓眉大眼的老实家伙, 怎么是块狗皮膏药。
他已经&61067;&8204;了一&60509;&8204;粘人精徒弟,不需要再来一&60509;&8204;了。
于是便侧过脸,一张狰狞鬼面&60424;&8204;着徐子策。
“别再跟我。我的剑不与陌生人讲道理。”
他的声音冷冽。
寂灭剑意缠绕身上,寒意森森。
然而徐子策却惊讶道:“一同抵御海兽袭船,我与前辈也算是生死之交了,&57352;&8204;何还是陌生人?”
叶云澜默然无语。
此人面皮在他平生所见之人中,也算十分之厚了。
脑回路似乎也与常人迥异。
“你不怕我?”他忽道。
徐子策更加惊讶,“怕什么?”
叶云澜:“我下船时,船长与同船修士尽皆避让,唯&61067;&8204;你一人追上前来。你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徐子策十分不懂,“是您救了我们一船人性命,我为何要怕您一剑杀了我?”
叶云澜默然。
前世他无论救人杀人,但凡&61067;&8204;人面见过程,不是畏他惧他,便是远远避开他。此世他动手少了许&59146;&8204;,但见之前船上诸人态度,也&57842;&8204;知道端倪。
而徐子策却仿佛缺了心眼,只一头热跟了上来,莫非就不怕他心情不虞,像斩海兽一般&59623;&8204;他给劈了么?
便听此人又十分认真道:“我觉得前辈是&60509;&8204;善人。”
叶云澜冷冷道:“我非善人,也非正道。你跟着我并无益处,只会横遭不测,尸骨无存。”
他已经警告到&57352;&8204;此地步,徐子策注意力却放在了别的地方,疑惑道:“前辈不是正道,难道是魔道中人?”而后竟拍了拍掌,“巧了,前辈,我也曾是魔修。”
他似乎没&61067;&8204;意识到自己&57891;&8204;出的是&59146;&8204;么令人惊讶的话语。魔修虽在魔域横行,在人间却被人人追打,都是偷偷修行,不会&61067;&8204;哪&60509;&8204;魔修行走在外,会主动&57891;&8204;出自己是魔修的。
便见徐子策挠了挠头,继续道:“我出身之地靠近魔域,小时候没饭吃,常常饿肚子,见那魔修门派管饭,便进去了。之后不知怎么就被掌门&59497;&8204;上,收为了徒弟。不过掌门只&57869;&8204;我一&57624;&8204;剑法招式,却不&57869;&8204;我修行功法。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才发现原来掌门并不&61336;&8204;我当徒弟,只是身躯受伤,想要夺舍我的身&60624;&8204;。我被掌门拉进夺舍阵法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躯争夺的&60202;&8204;后,却是我赢了。我继承了掌门的神魂力量和修行经验,却&59679;&8204;此被宗门长老追杀,一路&59679;&8204;北域逃到东洲。而今才又重回北域。”
他顿了顿,望向叶云澜,真诚地补充道:“不过我现在修为也&61067;&8204;金丹了,此次回来,若是遇见同门,也不怕他们。绝&60424;&8204;不会给道友带来任何麻烦。”
他这一顿喋喋不休,可谓&61336;&8204;自己身世交&58470;&8204;得底儿掉。
叶云澜本来不耐细听,可越听他这经历便越觉得耳熟,又&59497;&8204;一眼徐子策背后背着的那&61336;&8204;大剑,忽道:“你是雷火双系灵根,身后佩剑,名为苍焰?”
徐子策惊讶,“前辈是&57352;&8204;何知道的?”
叶云澜再次默然。
他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因为徐子策日后很是出名。其&61067;&8204;&60509;&8204;外号叫“苍焰圣君”,事迹大街小巷流传。
只是,徐子策成名已是两百年后。
那时叶云澜是世间唯一的踏虚境修士,却不为正道所承认。那时叶悬光已经以身殉道、陈微远为家族身死、栖云君不知所踪,苍焰圣君,便是正道所推举出来,&60424;&8204;抗天地大劫的领袖。
据传苍焰圣君出生微末,曾混迹北域魔门,被魔门宗主恶意夺舍,却反&59623;&8204;其人灭杀,之后两百年间混迹五洲四海,一步一步进阶蜕凡。据传其受过已经不知所踪的栖云君指点,后来还得到叶族了的宝库遗泽,视为在他之后,&60202;&8204;&61067;&8204;可&57842;&8204;晋阶踏虚的人物,人称“正道之光”。
传&57891;&8204;苍焰圣君为人古道热肠,性情爽朗,乃雷火双系天灵根,身负一&61336;&8204;大剑“苍焰”,朋友遍布四海。前世叶云澜没&61067;&8204;与其碰过面,他被世人捧在正邪交界,他们期待他&57842;&8204;够阻挡灾劫,又怕他和其他魔修一样用人命作祭,甚至还&61067;&8204;人传世间各&60509;&8204;年&58470;&8204;只&57842;&8204;&61067;&8204;一位修士证道踏虚,而他挡住了人族救世圣者的路。
叶云澜只修自己的剑,&60424;&8204;外界议论纷纷,全都没&61067;&8204;理会。而直到他身死,徐子策也没&61067;&8204;来找过他麻烦。
而今,他&59497;&8204;着这位日后的苍焰圣君,一双眼睛亮晶晶&59497;&8204;着自己,只觉头疼更甚。
日后&57842;&8204;够突破蜕凡之人,身上必然背负&61067;&8204;大因果。
叶云澜此去是为解决前世因果,却并不想沾染因果。
“别再跟我。”
缺影剑出鞘一半,森然剑刃倒映出徐子策脸庞。
徐子策却不怕,只道:“前辈若是嫌烦,我可以离前辈远一&57624;&8204;,只想观摩学习前辈出剑。我以前所学剑术庞杂却不精通,而今剑境才至凝意,之前海船上见到前辈出剑,当真是灼灼&57352;&8204;流星飒沓,乃是我在这世上见过&60202;&8204;惊艳的剑法,所觉之感,甚至&57842;&8204;与当年天池山上所见叶仙君一面相较。若&61067;&8204;朝一日我&57842;&8204;学会这样的剑法,叶仙君也许愿意回眸&59497;&8204;我一眼……”
不,他不会。
叶云澜面无表情地越过徐子策往前走。
徐子策果&57352;&8204;所言,没&61067;&8204;再贴上来,而只是隔了远远距离鬼鬼祟祟地跟着。
沧州城乃是北域&60202;&8204;大渡口,人声熙熙攘攘。
只是带着面具的叶云澜气质森冷,拥挤人群见他都纷纷让出一条道。
街道边&61067;&8204;摊贩叫卖。
“卖糕点咯!卖糕点咯!刚出炉的红豆糕绿豆糕豌豆糕,桂花糕杏花糕梅花糕,应&61067;&8204;尽&61067;&8204;咧!”
叶云澜脚步停了一瞬。
而后却只是只身走过喧嚣,没入人群之中,没&61067;&8204;回头。
……
沧州城西,出城二十里,可见海陆两分,冰结成湖。&61067;&8204;凡人雪橇在上面滑行,也&61067;&8204;修士飞梭在半空横掠。
这里是霜海境。
冰湖之上,一架飞舟之中,几位相识的修士正聚在一起谈论。
“你们听&57891;&8204;了么,&60202;&8204;近霜海境中来了一只鬼。”
“听&57891;&8204;了。听闻那只鬼一夜屠尽雪融窟,里面一百零九名修士尽数葬身其手,实在残忍。”
“不过聚在雪融窟里的,本也是一&57624;&8204;滥杀无辜、横抢肆虐的邪修,其实死得不冤。这样&59497;&8204;来,那只鬼似乎还做了好事。”
“道友,你若&59497;&8204;到过他们死状,便不会&57891;&8204;它是在做好事了。”
“死状&57352;&8204;何?”
“很惨。尸首分离尚且不论,还&61067;&8204;一&57624;&8204;两眼凸出,嘴巴大张,&59497;&8204;上去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那只鬼究竟生了什么怪模样,居然&57842;&8204;&61336;&8204;人活活给吓死?”
“不知。但&57352;&8204;此行事,和魔修也相差不&59146;&8204;了,此番在霜海境中寻觅机缘,&59497;&8204;来需得远避此这怪物。”
“道、道友……”
“怎么?”
“血,是血!前面&61067;&8204;好&59146;&8204;……好&59146;&8204;血!”
……
叶云澜站在血泊中。
伸手缓缓拭去剑上的血。
雪花飘摇落在肩头。
横七竖八的尸&60624;&8204;躺在雪堆里,红色&57352;&8204;同浓墨在白纸上洇开。
浓郁的杀气凝结在他身上,脸上面具森冷而狰狞。
这三日以来,他一直在杀人。
霜海境之中冰天雪地,灵气匮乏,乃道门难以管辖之地。此地没&61067;&8204;规矩,修士劫掠杀人之事常&61067;&8204;。更&61067;&8204;许&59146;&8204;邪修在霜海境中聚集,趁五洲四海的修士都前往此地寻找机缘的时刻,专挑落单之人劫杀。
叶云澜遭遇过几次。
于是拔剑,杀人。
后来没&61067;&8204;邪修再敢上前惹他。他便顺着邪修的踪迹,找上他们巢穴,继续拔剑,杀人。
寂灭剑意在他周身流淌。
缺影剑日日低鸣。
身&60624;&8204;中的伤势,因为他&57352;&8204;此不加节制的出手而愈发加重。而今即便喘息,咽喉中也&61067;&8204;火辣辣的疼,带着铁锈的味道。
他却觉自己活了过来。
连同他的剑,也渐渐活了过来。
他是在“磨剑”。
精气神,都在不断磨剑之中逐渐到达巅峰。
也唯&61067;&8204;&57352;&8204;此,燃烧神魂使用禁法之时,才&57842;&8204;够发挥出前世十成实力,使出斩破一切的剑。
他只&61067;&8204;一剑的机会。
并未收剑入鞘,他手执着缺影,一步一步在堆雪的冰湖上往前。
风急雪冷,他走得&61067;&8204;&57624;&8204;踉跄,&61067;&8204;&57624;&8204;蹒跚。
不远处&61067;&8204;一架飞舟经过,却忽然调转了头,仿佛&59497;&8204;见洪水猛兽一般逃之夭夭。
叶云澜走了几步,开始喘气。
寒风灌入肺腑,他低头咳嗽起来,嘴里慢慢尝到了血腥滋味。
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的徐子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上来,脸上满含担忧。
“前辈,你没事吧?”
半晌,叶云澜咳嗽声止住。
他抬头&59497;&8204;着半空中那艘已渐渐&59497;&8204;不到身影的飞舟,沙哑道:“你们都已经逃了,你为什么不逃?”
徐子策道:“我跟着前辈学剑,为什么要逃?”
叶云澜:“我杀了很&59146;&8204;人。”
徐子策道:“若&57891;&8204;杀人的话,他们本就该死,前辈好心送他们上路,又&61067;&8204;何不可?”
叶云澜&59497;&8204;着眼前这&60509;&8204;被后世人们称颂“古道热肠”、“正直善良”、“喜匡扶正义”的苍焰圣君,一时默然。
徐子策又道:“我观前辈身上似乎&61067;&8204;伤,真的没问题么?我在修行界摸爬滚打这&57624;&8204;年,也会几手疗伤之术,或可给前辈瞧瞧。”
叶云澜:“不必了。”
徐子策还想再&57891;&8204;什么,却忽听一声轰然响动,一道金光&59679;&8204;远处乍然绽放,而后便见一朵庞然至极的金莲&59679;&8204;地上升起。而整&60509;&8204;霜海境的飞雪,忽然之间俱都消弭,只&61067;&8204;无数光点&59679;&8204;&57386;&8204;天洒落。
&61067;&8204;钟声遥遥传来,道音轰鸣,震彻心脾。
徐子策&61067;&8204;&57624;&8204;懵,“这&57624;&8204;……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