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狩猎的日子定在了清明后三天。
与以往不同,此次的狩猎由当朝长公主安容公主一手操办。
大齐政治开明,女子地位较之以往大有提高,巾帼参军报国的例子亦有,当今安容公主,便是一位传奇人物。
她不尚琴棋书画,独爱骑马射箭。
五岁习武,十五岁跟着太子奔赴前线,十八岁大败夷狄,凯旋而归,如今更是深得圣上宠爱。
狩猎之日将近,皇宫的请帖也一一派出,落到了各个官员府中。
多年居于朝政边缘的季府,也收到了宫中的请帖。
只是请帖上面的名讳,却直直写着“裴云归”三字。
一大清晨,派帖的王公公便早早敲响了季府的大门。
管家匆匆将人迎进来,又诚惶诚恐地将王公公带到了季府的会客厅。
王胜德乃是贴身侍奉圣上的太监,皇帝跟前的红人。
安容公主操办的狩猎,由王公公亲自挨家挨户派请帖,足以见得安容公主在皇上眼中的分量。
季府的管家,便是一分都不敢怠慢了人家。
季壅乾和季夫人亦是匆匆赶来,便见着王公公已在花厅落座。
王公公起身作揖,复又将请帖递给了季壅乾。
“贵千金的请帖,季大人收好了,届时还望准时到场。”
季夫人见着请帖,忙掩住眼中的欣喜。
想都不用想,她家府上只有婉婉一个千金。
这张请帖来得及时,婉婉将要出嫁,眼下得到了长公主的亲睐,也好在夫家立足。
季壅乾毕恭毕敬地接过,眼中闪过一道疑惑之色。
季家行事低调,官位又低,除了上回,永安王妃大摆筵席,请了全城的士族小辈,他家才参与了一回。
平日里,这些王公贵族的请帖,鲜少有季府的份,更何况是长公主操办的宴会?
他家婉婉,何时入得了安容公主的眼了?
季壅乾稍稍将疑虑埋于心底,携季夫人行过礼,便道:“浅兮前几日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唯恐病气过给了公公,这请帖,便由我来代收,还望公公恕罪。”
“承蒙长公主厚爱,我家浅兮,定喜不自胜。”
季夫人也在一旁应和。
她满脸喜色,笑得眼睛都找不着。
王公公举着拂尘的手一顿,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口中的“浅兮”是谁,便笑答道:“想来是季大人误会了。”
季壅乾亦是一僵,面上却仍是含笑,问道:“不知公公所言何意?”
“此帖乃是长公主送给裴云归裴小姐的,季大人可莫要弄错了。”
“什么?”季夫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开口质问,声音尖锐刺耳,“送给裴云归做甚?”
这难道不应该是她家婉婉的东西,裴云归也配?
季壅乾连忙瞪了季夫人一眼,脸色飞快白了下来,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尬色。
季夫人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立即闭上了嘴。
“内子并非本意,是我疏忽管教了,恳请公公莫要放在心上。”季壅乾嘴角扯出一抹笑,又做了个揖道:“请公公放心,我定会将此帖交于小女手中,劳烦您待我谢过长公主。”
王公公瞌着眼,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他自小服侍着帝王长大,周围的人对他,均是毕恭毕敬,岂容一个妇人呵斥于他。
只是碍于礼节,王公公便不再多追究。
不过,早有听闻,季壅乾待养女苛责,如今所见,只怕事实还要“更上一层楼”。
季府的水可真深哪。
王公公颇有深意地瞟了季夫人一眼。
季夫人知道自己下意识的一句话,恐怕将要引祸上身,便忙对崔娘使了个颜色。
崔娘随即反应过来,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满脸堆笑,要交予王公公。
“是妾身愚钝,口不择言。”季夫人一脸窘色,却还是赔着笑道:“劳烦公公跑了一道,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公公喝茶。”
王公公将银子推了出去,道:“咱家不过奉公主之命办事,哪有劳烦一说,银子更是不必。季大人只需将请帖交给裴小姐,嘱咐她准时赴宴,切莫辜负了安容公主的一番心意,便算是答谢咱家了。”
“是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明晃晃地拒绝,季夫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但还得强颜欢笑,“还是妾身唐突,公公英明神武,望公公莫要见怪。”
王公公不以为意,一甩拂尘便准备出门。
“咱家还得去下家派贴,就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季壅乾和季夫人一路将王公公送出府,见着王公公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季夫人的脸色猛地拉了下来。
“一个阉人,还敢对我摆脸色,反了天了。”
季壅乾回首瞪了一眼季夫人,警告道:“别一口一个阉人,王胜德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小心祸从口出,白白给人抓了把柄。”
季夫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末了,又从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来。
“老爷快拆开来看看,此帖难道真是给裴云归的?”
裴云归那个不成气候的贱种,怎么可能被长公主看上,要请,也是得请她的婉婉才对。
“王胜德亲自派贴,还报出了长公主的名号,哪能有错?”
尽管这样说,季壅乾还是拆开了请帖。
只见名讳处明晃晃地写着“裴云归”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