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凡轻描澹写地说“严骇涵给我找了个我要走的理由。这个和你们没多大关系。”
蔡东凡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丁长乐为什么对他的事情这么清楚?
杨弋风来科室里的事情,是严骇涵和丁长乐接触的。
只是一开始,严骇涵没想过杨弋风会选择来蔡东凡组,但是后来事情继续发展下去,那丁长乐知道自己些什么,就都水到渠成了。
其实蔡东凡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倘若严骇涵成了病区主任之后,那他和严骇涵到底该如何相处,最后他得出来的结果就是,要么严骇涵去骨一科,要么就是他离开骨二科。
他们两个人,性格太像了,只是做事风格不同。
一山不容二虎。
胡明的资历稍低,而蔡东凡组现在的实力越发蒸蒸日上,直接超过了严骇涵组的综合实力,不仅是把他们组上的博士给弄去了骨一科,就连总值班,也都是蔡东凡两个组的人在轮转。
这让严骇涵如何自处?
他若不想点办法的话,那么他这个病区主任的名号,就只会被逐渐架空,最后莫说是骨科的大主任了,恐怕二病区的主任也会别蔡东凡给夺走。
因此罗云和周成,他必须要拿一个人过去,蔡东凡若是不愿意给的话。
那他就强行要!蔡东凡自然会气不过地走。
……
说到这里,罗云的眼珠子稍稍一转。并没有直接去回复蔡东凡,而是说“蔡主任,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我今天不值班,我就先去我母亲那边了啊?”罗云见蔡东凡把话说完,这就要开熘。
蔡东凡这回没拒绝,只是点头说“好。”
罗云就退了出去,然后包厢里顿时就只剩下了罗云和周成两个人了。
蔡东凡不慌不忙地摇晃着茶盏。
周成则是大眼盯着蔡东凡的小眼,也开口说“蔡老师,我今天值班。要不我也先走了?”
科室里的斡旋,周成第一次见识到,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蔡东凡就说“你又不是罗云,你确定你要学他找理由开熘吗?”
“不好好让我给你安排一下?”
“你也有一个院士当老师么?”
“你没听出来,我之前这些话,其实全都是故意说给罗云听的么?”
“严骇涵虽然是病区主任,但他又不是傻子,他难道就不知道查罗云的背后,站着的是谁吗?”
“他到底有几个胆子去说罗云做错了事?他安排的病人,为什么不说罗云做错了手术吗?”
啊?
周成的眼睛都瞪大瞪圆了。
“你是不是也听出来了,我刚刚讲的话,其实还是有漏洞的啊?”蔡东凡问周成。
周成默然,没敢开口。
不说漏洞百出,至少也是难以圆其说的。
首先啊,蔡东凡说,病人是严骇涵安排的,严骇涵从哪里找来这个病人,能够让病人相信罗云只做错了术后的康复,而不去追究罗云手术做错了的事情?
罗云长得帅吗?
病人会去管你长得帅不帅么?
第二,罗云你老师是院士,那和别人病人和家属有什么关系?
第三,严骇涵说想让罗云去他的组,罗云就必须得去啊?
他转身跑去了胡明组,一样可以保持在蔡东凡组上一样,甚至是严骇涵再找了一个主任,他再去跑到新来的主任那里去。
罗云不犯错误,你去找他茬咯?
院士的年纪大了?恐怕都会很心慈手软?连你背刺了他学生都不管不顾了?
罗云只是来沙市工作的,又不是来当罪犯的。
且不说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你要找人家的错误,是要找得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出来的。找不了罗云的茬儿?你怎么决定罗云到底该去哪里?
“蔡老师,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啊?”周成不解地问。
“当然要把严骇涵的真实想法和表面迹象说给罗云听,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放心离开了?”
“这个你不用管,你现在要管的事情,是你自己。”
“你不是罗云!”
“你没师父,甚至连编制都没有。”
“假如我走之后,严主任非要你去他们组,你能怎么办?”蔡东凡问周成。
周成一下子想了很多想法。
退培?
硬刚?
貌似唯一理智的手段就是,忍!
忍到毕业之后,离开,海阔天空,彻底摆脱了严骇涵的管制,或者忍到他找到了师门作为依靠……
“蔡老师,我可是从来规培的时候起,就一直跟着您的啊。”
“蔡老师,您是不是想好了办法?”
周成向蔡东凡求助,一脸无辜。
蔡东凡指着周成,瞪大小眼睛,说“你别这副表情,我告诉你,现在科室里这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和你有关系!”
“覃元文是这样,那几个关节外科的病人的出现,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周成再次愕然,心想这些个乱七八糟地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人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湘南大学附属五医院。所以连严骇涵,都被他当作了棋子耍了。”
周成继续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问了句“啊?为什么?”
蔡东凡摇头,想了想丁长乐的话,回道“我也不知道。”
“但你不觉得,罗云做手术的两个病人和家属,对医院里的条款,都太熟悉了么?”
“知道医院里可以自己选医生的人???”
“知道不能随便去指罗云是非的人?”
“你觉得是什么人?”蔡东凡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周成点着头,一边问。
同行,而且还肯定是了解过罗云的同行!
周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反问“蔡老师,可是这是真实地一台手术啊?关节置换,v级手术,可不是什么小事?”
蔡东凡说“是不是小事,不过要是有人知道了罗云以前干过什么,也就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了。”
“而要知道罗云做过什么事的,除了是有心人之外,其他人是不会关注的!毕竟他还年轻,相距的距离,又有这么远。”
听到蔡东凡一下子说这么多,周成仍然有些不解“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罗云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八医院?等着被其他人欺负和放冷板凳么?”
“你要知道,我和罗云又不是离开了湘省。”蔡东凡翻了翻白眼,觉得周成今天怎么这么笨!
周成的上牙槽咬着下嘴唇。
“……”
罗云离开茶馆后,先打了个车,回了八医院,然后走向停车场,坐在了驾驶位上,一边驱车开向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一边想起,昨天下午接到的一通电话。
“喂,您好,您是哪位?”
“罗医生你好,我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丁长乐。”
“丁教授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罗云自以为丁长乐找他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想请罗医生,来我们湘南大学读书、然后任教。”丁长乐直言来意。
罗云愣了愣,然后回“丁教授,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我现在就只是个普通硕士研究生而已。”
“硕士研究生距离我们学校执教的博士研究生,只是差了博士这个过程而已,罗医生,我是带着满满的诚意而来的。罗医生不妨听我说完几句话,然后再作斟酌?”丁长乐笑着说。
罗云没回话,只是依旧满脸疑惑。
“罗医生,我知道罗医生你还在想着要回到魔都,曾地纬曾院士那边去继续读博深造,甚至还可能会出国留学深造,然后学成归来,留院指教。我也相信,曾老在你回来之前,与你说过很多。”
“不过,我稍有几点不同的看法。罗医生您看对不对啊?”
“魔都交大附属几个医院,目前的医学水平,已经臻至华国巅峰水平,里面人才济济,出国留学,出国访问,从海外回来的博士,难以数尽。”
“当然,我也相信凭借罗医生您的天赋和实力,即便是身处这样的大环境,仍能独领风骚,成为一方巨擘,引领众人,成为行业的翘楚,甚至成为曾老最得意的传人,以后位列院士行列,也不算是什么大话了。”
“只是,在那里,但凡开疆扩土,让华国的骨科某一行业,位于世界的巅峰。但这一切,对于魔都交大的附属医院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你身在魔都,知道魔都的财政与我们湘省,我们沙市的财政比,完全是天壤之别。魔都每年能够高薪引进的人才,少说也可以吸引来十几二十个,甚至更多。”
“而与魔都一比,湘省不过是穷乡僻壤之处,弹丸大小,不上不下。每年学成愿归来者,除了湘省的本地人外,其他人宁愿去汉城与广省,也不愿来沙市。”
“更何况与魔都比,湘省的平均医疗水平,差了至少好几个级别。与临近的兄弟省份都没办法比,更别高谈京都魔都了。”
“湘省与魔都比,出不了那么多钱,能留住罗医生您的理由,要说的理由,无非牵强附会说你家人在沙市及养育过你的家乡土地,就在湘省这一片大地而已。”
“这些条件的诱惑力与魔都比,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但是,在我得知了罗医生您是我们湘省人后,我还是希望代表湘南大学这所土生土长的湘省大学,诚挚地对罗医生您抛来橄榄枝。”
“理由还有这么几个,第一,你若留在湘省,仍可为师门开拓,可教化,可惠及真正的穷苦百姓。”
“第二,湘省虽经济不强,教育不强,但索性湘南大学也是一个相对不错的平台,足以支撑罗医生进行任何方面的科学研究,研究的环境和设备,不会缺斤少两。能力出众者,仍能独领风骚。”
“第三,罗医生在魔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但若能留在湘省,便是雪中送炭。”
“第四,我们湘省所有的需要帮助而未曾得到的病人数量,绝非是那魔都繁华之地能比的。”
“然后呢,我今日多此一举,就只为了多次一举,罗医生也可以只作一闻,选择仍在于你!”
“绝对没有什么善恶与对错之分。毕竟留在湘省,大富大贵肯定无法保证,人才引进资金与魔都比更是九牛一毛。”
“只希望罗医生能够稍作思忖,我是诚挚地邀请您来执教的。”
丁长乐,说到这里的时候,便就停了,一切都是点到即止。
罗云闻言,眉头狠狠一皱,然后很直接地问“丁教授,您说这些的目的,是让我来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么?”
“不,我若是想罗医生来我们医院,自当不会说这些话!罗医生来湘南大学附属医院,也是另一种方式的锦上添花,只为我个人为我们医院谋福利而已!”
“我希望罗医生能够考虑一下我们大学的附属第五医院。另开一地,仍凭罗医生施展才华,与我个人,绝无干系!”
“在此期间,我愿意承诺,提供不下于一千万的研究启动资金!其他条件,另谈!”
……
现在回想起来,丁长乐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太恐怖了,好像有一种死死的拿捏感。
什么叫湘省提供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可以给你提供数不尽的病源?
我学医是为了病人多去学的么?
我当医生是为了病人多去当的?
我坐门诊是为了生意好?
……
可是,罗云在自己的母亲病床在卧的时候,罗云的确是听到了,隔壁床位上,有很多病人都是因为?
??及时医治,最后导致了ca发生的。
包括他母亲就是如此。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一个人支起家庭,虽然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没问家里要,但是母亲仍然为他娶媳妇儿在存钱,为了挣钱,没有规律的吃饭。
这才有了胃癌。
有人住院之后,因为付不起住院的费用,拖回去了的。
有人则是住院之后,因为没办法转去更好的医院,无奈回去了。
有人则是,根本就没这个观念,一直拖,拖到了治不了了,回去了。
还有人则是……
总有人……
湘省的经济水平和魔都比,的确是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即便魔都会汇集全国的病人前去求诊,但是罗云还是发现,能够去魔都看病的,那都是所有病人里面的一小撮。
上医医国。
中医医人。
下医医病。
丁长乐的话再次汇入到耳旁——
另开一地,仍凭罗医生施展才华,与我个人,绝无关系!
请罗医生来我校执教!
我们湘省,能够提供的病源。
我们湘省所有的需要帮助而未曾得到的病人数量,绝非是那魔都繁华之地能比的。
丁长乐这说的是人话么?
他是在说鬼话!
这个丁长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
魔?
……
晚上。
罗云去楼下接自己的舅舅送来的饭,他舅舅就住在附近,隔三差五就会来送点吃的,顺便看她母亲,不过今天不太方便,有点忙,开车路过就让罗云下去拿。
陪着舅舅聊了一会儿,他舅舅对罗云是真的蛮敬佩。
也觉得自己的姐姐生了个好儿子,所以就聊了有一会儿。
上来时,罗云忽然看到左手边的床位空了。
便问“欸,妈,朱阿姨这是下去遛弯了么?”
“不是。听说是出院回去了。”郑惠感慨道。
“中午不是还说要继续做化疗的吗?”罗云开饭盒的手一顿。
“没那么多钱啊。就回去了。”
“儿子,要不我们也出院了吧,别在这里浪费了。”郑惠有些意动地建议。
罗云瞪大眼睛说“妈,你说什么胡话?你现在的状态慢慢在好转,而且中药和化疗联合下,上次做ct,都看到肿瘤灶再减少。说不得还能好了呢。”
“回去干嘛?”
郑惠则说“我这住院都花了几十万了,有这个钱,再凑一点,你房子的首付都够了。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博士早就毕业了,到时候你老师也就好给你安排工作了。”
郑惠那一辈,工作是安排的。
罗云把饭盒里面的菜一一取出,对郑惠说“妈,不说这些了,我过段时间会去一趟魔都。”
“你要去魔都干嘛?你要去读博吗?那你快去,早点去。”郑惠一听,欣喜起来。
罗云走了,她也正好可以无声无息地走,然后罗云便少了负担。
“我此去是打算去和我老师辞行的!”
“我已经决定了,我就来这边读博、工作。”罗云一边把饭分成了两碗,一碗给郑惠,一碗自己拿着,笑着对郑惠说。
郑惠脸色一变,眼神充斥着说不出的复杂,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滚滚热泪盈眶的同时,声音破了“儿子,妈对不起你。”
罗云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背“妈,不是因为你。”
眼神扫了扫旁边的空床,之前住院的朱阿姨热情给他张罗媳妇的笑貌逐渐起伏于脑海之中。
如今之世!大医医国。
传统的大医难为,国不需医者医者医治。
但医有医治,此为科研,可促进整个医学的发展,此为大医之途……
一种药物,一种手术的改良,可惠及人数万千。
中医道正,医术没有国籍之分,但医者有,医者甚至还有户籍之分,故土难离,需要医者的人还有很多,一人之力,难以穷尽,固有教学医院……
下医医病。
虽为下医,却实则为医者本源,若连病都不可医者。
何谈教学?何谈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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