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阿那律,见萧承再次驻步停下,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当即不敢再有所隐瞒,将自身经历、苦衷全盘托出。
“好叫陛下知晓,我天竺佛门与婆罗门教,相互之间纠缠近千年”
天竺的宗教争斗,自他口中娓娓道来,倒是让对天竺未有多少了解的萧承开了眼界。
昔日婆罗门教,因种姓制度迎合天竺统治者的需求,而得以大力发展,最先在天竺昌盛。
但因为婆罗门教在种姓制度之中,将代表宗教的婆罗门阶层置于诸国统治阶层之上,并且开始争夺俗世统治权,从而引起诸国王室不满。
其难以跃迁的种姓制度,也导致民间百姓不满,名为“沙门”的平等思想,越发昌盛。
于是,代表了天竺统治阶级的刹帝利,以及平民追求人人平等思想的天竺佛门,自此应运而生,获得了广泛的支持,在天竺之中逐渐压服了婆罗门教派。
在之后的数百年间,婆罗门教日渐衰弱,眼看便有彻底消亡的危险。
有婆罗门教智者,不得不求以变通,更改教义。
不再争夺权利,以迎合统治者的同时,更引入佛门六道轮回,今生前世功德因果之说,以此蛊惑、恐吓百姓不得违逆上层种姓,从而使百姓安于自身阶层,将希望寄托来世,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心。
此时的婆罗门教,就连经义主张也多有修改。虽依旧称婆罗门教,但实际上早已与数百年前的宗教联系不大了。
而就在婆罗门教一心求变之时,天竺佛门却是如当初的云国佛门一般,日渐堕落,使得信众失望透顶。
插手政权、收纳土地敬献、蓄养奴仆、训练私兵、以寺庙律法代替一国法度,把这些君王难以忍受的事情都做了个遍,隐有国中之国的架势。
当年的天竺统治者们,能够利用佛门打击婆罗门教。如今,自然也能反过来,用婆罗门教来打击佛门。
数十年前,天竺憍萨罗国、迦尸国、末罗国、跋祗国等邦国国王,齐齐出手,正式开始灭佛。
攻破寺庙、焚毁佛经、熔铸佛像,或是驱逐、或是砍杀僧众。天竺佛门,自此元气大伤,只能于天竺南部的摩揭陀国、鸯伽国等几个邦国苟延残喘。
面对婆罗门教不依不饶的追杀,勉强支撑了数十年之后,天竺佛门眼看便要消亡。
萧承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一声,道:
“看来古今中外,宗教斗争,皆是如此啊!”
看似只是两个宗教之间的斗争,但实际上,不过是历代各国君王为了巩固统治、维系政权而施展的手段罢了。如今的云国之中,萧承特意纵容道教传播,还时不时扶持一下佛门,也是这般原因。
阿那律闻言,嘴唇动了动,不好接话,只能转移话题,继续道:
“而就在此时,陛下登基掌权,击败夏国、黎朝的消息,传到了天竺”
夏国,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强国,天竺不少邦国每隔几年便要前去朝贡一下,威势甚重。
而黎朝虽然一直挤在云、夏两国之间,受气挨揍,但其地域辽阔,国力也远非天竺这些邦国能够比拟的。
同时击败了两个强大国家,举国上下多有信奉佛祖,佛法盛行的云国,顿时便成了天竺佛门的希望。便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天竺僧人,当即派出了阿那律前来,希望能够得到云国的帮助。
也是阿那律恰逢时机,遇到了云国佛门六怀和尚派去寻找天竺僧众的人。阿那律本欲表明自己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地来到云国拜见萧承。
但这天竺僧人东来取经的戏码,本就是一场作秀,是云国佛门在背后推动,六怀派出的人手,怎么敢找阿那律这样身份的人前来云国?
阿那律一开始不明其中真相,但为了通过云国佛门面见萧承,只能选择了隐藏身份、武功,以及自身会说的中原官话,这才得以前来。
而在进入云国之后,他这才从民间传言得知了当初云国佛门犯下的事情。看到了如今云国佛道争锋,且佛门落于下风的情况,他更是猜到了云国佛门之所以这般做的理由。
他不知道这背后亦有萧承在推波助澜,只以为是云国佛门为了维系自身威望而想出的办法。担心自己说出之后,会让萧承对佛门再生厌恶,从而影响其对天竺佛门伸出援手,阿那律只能继续隐瞒。
若非是面对萧承之时实在没办法了,这些事情他本是不想说的。
萧承闻言,沉吟片刻,却是沉声道:
“先起身吧!”
听到这话,阿那律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萧承。
见他脸上并无愠怒之色,阿那律心中一喜的同时,更是有些困惑。
为何知道了佛门私下里谋算,这位皇帝陛下为何一点动怒样子都没有?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思索其中原因时候。
阿那律再次俯身拜倒,口中道:
“多谢皇帝陛下宽仁!”
萧承微微点头,却是沉声开口道:
“朕有心了解天下诸国风土人情,只可惜大云朝政维系一身,难以游历天下增长见识。你出身天竺,又亲身前来我大云,便将途中见闻写成游记,呈给朕吧。若是朕满意了,可免去你的欺君之罪!”
在天竺地域辽阔,绝不下于鼎盛时期的夏国。而且天竺之地有诸多平原,山地不多,高原地带海拔较低。加持气候原因,所以国中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供耕种的肥沃土地。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本应该有强盛的大一统王朝出现的。
但也不知是为何,天竺从古至今出现的几个大一统王朝,都在短时间之内崩坏。最终,形成了现在,大大小小十数个邦国瓜分天竺的情况出现。
萧承志在天下,对天竺自然留了一点心思。让阿那律写这篇游记,便是想要更多地了解天竺诸国局势。
而且天竺佛门有求于他,倒是可做一枚棋子,日后说不得能够起到什么大用处。所以对于这阿那律,若是东厂调查之后确认其并未说谎,自然是可以留下的。
听到萧承的话,阿那律心中一松,连忙应道:
“是!陛下仁念,贫僧必不敢怠慢!”
萧承又吩咐身边冯保,道:
“给礼部、僧录司、东缉事厂传道旨意,让他们派人,助阿那律完成这篇游记!”
礼部之中,收藏着云国开国至今,所有关于天竺的卷宗。僧录司中,有通习天竺语言的僧人。这两处,是助其编写游记的。
而东厂,显然就是要派人去调查刚刚阿那律所言真实性,以及核实其所写游记的准确性。
冯保闻言,当即心领神会,躬身道:
“遵旨!”
萧承交代完,再次看了阿那律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后背冒出一身冷汗的阿那律瘫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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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金陵城,一处装饰华丽,富贵堂皇,达官贵人往来不息的酒楼之中。
包厢之中,一片莺歌燕舞。脂粉香气与美酒醇香交织一起,不时传来男子畅笑声,与女子娇柔的劝酒之声。
房门被推开,两名满身酒气,脸上驼红的青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坐在主位之上的钟子濯满脸春风得意的模样,看到二人进来,当即放下酒杯指向他们,对着众人说笑道:
“张兄、李兄他们二人出去这么久,只怕借着方便之名出去躲酒啊!众位觉得,是不是该罚上几杯啊?”
这包厢之中的众人,都是夏国朝堂之上年轻一辈的官员,除了钟子濯这位异军突起,受岐王重用的,相互之间职位品级都相差不大,所以酒宴气氛更为轻松。
“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