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不能喊山,副手负责检查周围,一旦看到有树下有不属于林间的东西就要立刻住手,换树砍伐。”
“大家不要怕苦,不要怕累,要为国家伐多多的好木头,才能建起来高楼大厦!”
人齐了,丁导三言两语说完注意事项就带他们离开营地去了林场。东北冬天天亮的晚,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起初大家还都聚在一起,但走着走着却都散了。
董阳紧紧跟着庆哥,他和庆哥一组,他负责伐树,经验老到的庆哥为他充当副手。董阳不懂什么叫‘不属于林间的’东西,也不敢问,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他恨不得抓住庆哥的手。除了踩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四周安静的吓人,越是安静人越容易乱想,董阳忍不住自顾自嘟囔起来。
“小孙体质真好,这都能撑得住,就是走起来一瘸一拐的,唉上山伐木太遭罪。”
“阿香之前要锯子要跟阿梁掰,现在小孙回来又反悔。还是眉姐好带小孙一起,这种天气小孙这情况哪能让他一个人上山伐木啊。”
“唉,我感觉我真不是东西,还有脸去求小孙原谅。但我们应该跟他道歉,人回来比什么都好……”
“有些歉,是不能瞎道的。”
庆哥忽然开口“你认错了,它就认为是你的错,当心祸从口出。”
听他这么说董阳有些讪讪“唉,这不就是图个心安吗。”
他还是觉得自己起码得道个歉,但董阳不擅长和人争辩,低头闷闷的走。他这边安静了,庆哥倒开始说话“不是什么树都能砍的,以前上山进林场伐木要有木把头带着,木把头挑好的,栓了红绳的树才能砍。”
庆哥教董阳挑树,要先在树根的地方锯三锯。有的树外面看着还好里面却朽烂掉了,有的树木质不符合要求,还有的树里面会有‘东西’。
董阳不懂这个,天也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分不清好赖树。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够听话,庆哥让锯哪就锯哪儿,导游发的弯把锯上面锈迹斑斑,锯齿钝得很,董阳锯的浑身冒汗手指酸痛,庆哥带他换了三棵树董阳都没有异议,乖乖跟他走。
等换到第四棵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庆哥终于选定了树,但他看起来还有点犹豫。董阳摘下手套满身大汗开始锯树时庆哥随手捡了根枯树枝,拨弄树周围的积雪。
“董阳,停!停下来!”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董阳正锯得浑身冒汗,就听到庆哥急促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走,再换棵树。”
“啊?庆哥,还换树啊。”
董阳有点不乐意,他锯了老半天,树上都锯出个豁口。锯得时候不觉得,起身时就感到手臂酸麻腰眼酸痛,今早导游没给他们吃什么好东西,玉米面饼子配萝卜汤,董阳感觉自己浑身力气去了一半了。
虽然不乐意,但董阳还是起身准备走,就是动作有点磨磨蹭蹭的。谁知道庆哥发了脾气“让你走就快走!”
“啊好好,我快走。”
董阳被吓了一跳,连忙到庆哥身边。庆哥身边雪地一片狼藉,都是被他用树枝划拉的。庆哥发现了什么?董阳好奇望过去,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隐约能看清雪地上的东西。就见被庆哥划拉的雪窝中一团一团的黑色纠缠在一起,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像是树的根须,又像是女人的头发。
董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看了,缩脖跟着庆哥去了第五棵树。这次没什么意外,他们一直锯树到中午要回营吃饭的时候,董阳终于锯倒了棵海碗口那么粗的树。
“顺山倒嘞——”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树枝上积雪扑簌簌落下,庆哥让到一边喊出顺山倒的号子,声音洪亮极了,就连远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伐木时一定要喊山,有三种号子。顺山倒是树直直向下倒去,排山倒是树从山坡上横着倒下滚落,迎山倒则是树向山上的方向倒去,号子一定不能喊错,大家林场伐木离得都不远,同一时间不一定只有一棵树倒下。而树倒时树枝上的积雪腾起飞落眯人眼,雪地湿滑行动不便,都很容易发生意外
“不止是为了让人躲,喊号子也是为了让那些东西们及时离开树。”
成功锯倒一棵树,庆哥也开心,回去的路上主动开了话题“长白山里成了岁数的人参灵芝多的很,尤其是在这松林里。冬天外面太冷,它们有些就会栖息在树里过冬。一旦树被砍到和地气断了,它们的精气神也就被困在了树里,再出不来,本体也会渐渐枯死,很惨的。”
“怪不得我刚才像是看到什么从雪里窜出去似的。”
董阳笑着捧场,又想起刚才庆哥在雪地里挖出来的东西,看庆哥现在心情好,忍不住去问“我好像还看到它在动,那是参精什么的吗?”
但庆哥一听他这么问就立时变了脸色,只是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回去后就知道了?庆哥难看的脸色让董阳不敢去问,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营地中,却看到营地里乱成一团,眉姐惊魂不定披着大衣坐在篝火边,身上全是血,神情恍惚。这是怎么了?不等董阳去问就见阿梁疯子似的扑过来,急急问道“你们见到阿香了吗?你们看到阿香了吗?!”
阿香失踪了,她不肯和小孙一组,最终还是和阿梁一组。两人上山伐木时闹了别扭,阿梁一边奚落她一边锯树,阿香气不过干脆去别处设套子抓野鸡去了。丁导早上就公布了今天一天的团队餐,中午是忆苦思甜的窝窝头咸菜配雪水,阿香有些猎人下套的手艺,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抓野物改善伙食了,阿梁任由她去。
到中午收工时阿香还没回来,他还以为是阿香赌气自己回营地了,但回来后也没见阿香的身影。
不知怎的董阳打了个哆嗦,想起他看到的那团雪里黑发似的东西。
“套野鸡??她怎么敢去套野鸡!那是她能吃的东西吗!”
庆哥听到后勃然大怒,立刻带人进山里去找。他们兜兜转转找到了那颗树下,树根处还有董阳留下的三道锯印。等挖开雪,就见一团团黑色的东西蓬了出来。那是阿香的头发,她有一头漂亮乌黑的长发,但现在她的头发被一撮一撮揪下来,连着血淋淋的头皮,和冰雪冻在了一起。
满头是血的阿香双眼圆睁惊恐倒在雪里,嘴里塞满了野鸡毛,身体已经冻僵了。阿梁大哭着把她挖出来抱在怀里,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阿香死了。
“嘶——”
阿梁嚎哭不止,庆哥沉默抽烟,董阳不敢相信这一切,喃喃着。他想到天还黑那时候第一眼看到雪中这团黑发的时候,这发丝似乎还在动。如果,如果雪里面是阿香,那那时候阿香是不是还活着?庆哥是不是知道这雪里是阿香,知道她还活着?
但庆哥直接带他走了。
董阳忍不住,找了其他人不再的时候低声去问。他到现在都记得庆哥当时冰冷的语气。
“有些人的死是救不回来的,那就不该碰。”
“碰了会被它一起记住,它很记仇,现在开始报复了。”
“你还年轻,太天真。”
“但,但那也得去救啊!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当时阿香真还活着?你知道??”
虽然没直说,但庆哥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董阳情绪失控了,他不敢想象庆哥竟然是这种人。嘴唇哆嗦,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庆哥不欠他的,甚至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保护了他。但董阳一时间难以发泄心中的情绪,闷头跑回了营地。
回去后他才发现,阿梁把阿香抱回了营地里,坐在火堆边,说什么都不肯和她分开。有人去劝,他就歇斯底里嚷‘小孙都能活着回来,阿香也能醒过来!’
他甚至掰开阿香的嘴,喂给她热水喝。
阿梁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在下午即将再去伐木劳作的时候,阿香竟真的奇迹般睁开了眼!
听董阳颤巍巍讲到这里,篝火边所有旅客头皮发麻,弱旅客们全都脸色难看的要命,头皮都被活生生撕掉人怎么还能活?越是这样想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头皮传来,就像是有什么怪物在残忍撕扯着他们的头皮,菲利普特别容易共情,此刻就见他脸色惊恐,指间全是脱落的头发,头上甚至开始流血了!
但强旅客们都还算镇定,头皮被活生生撕掉人当然也能活,又不是没被撕过头皮。这种事情还不至于引起他们内心真正的恐惧,一些人甚至有心情去看丙导。盯着他降到十五的san值心中琢磨。
就这种程度的故事丙导掉san就这么快……看来让他san值归零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强旅客跃跃欲试,计算着时间,也想讲故事了,但很快所有人的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
“啊啊啊啊啊——别讲了,别再继续讲下去了!”
庆哥撕心裂肺的嘶吼,情绪近乎失控。鲜红的血冒着热气从他雪白的头骨滑落,浸在刚毅的脸颊上——他的头皮竟不知何时被整个撕掉,露出了白森森血淋淋的头盖骨,就好像阿香的死状一样。他嘶吼着,央求着,甚至大骂着让董阳不要再讲这个故事。
但董阳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也没被庆哥干扰。当讲故事者开始讲述一个故事时,除非时间终止,否则他不会被外力干扰。
就听董阳继续讲道“下午,我们又去林场伐木。临走前我看到眉姐愁眉苦脸。我问她怎么样了,她给我看了手臂上的伤。”
“血一直止不住,而且伤口竟然开始溃烂流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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