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远道而来的澹台夫人身体着想,60里山路唐刀却是耐着性子花了两天时间才返回。
还没进入大口子洞镇,唐刀就让所有护卫部队带着丫鬟和家丁先行返回驻地,自己则带着夏大雨陪着澹台明月一家子4口人,漫步于已经修得还算平整的山路上。
唐刀的心思不难猜,他是想让老岳母看看,他费心经营了一年的四行团驻地欣欣向荣,她的宝贝闺女不会受多少苦。
毕竟这一路上行来,他可没少看见欣喜过后的岳母眉间偶尔生起的愁云。
老澹台对女婿这个安排很满意,他没少安慰过老妻,可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让老妻自己去看一看,比他安慰百次都强。
澹台夫人多聪明的人,眼见丈夫大力推荐自己散散步松松筋骨,甚至还不惜拿出年轻时那套忽悠自己上套的‘谄媚’表情,也不顾儿女和女婿在侧,哪能不知道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用心。
心中微微一叹是同意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
太行山不算穷山恶水,但绝对险峻,放在未来那是随处可见的风景,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只会觉得以前锦衣玉食的宝贝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日军作战,那日子不得苦出黄连的滋味儿?
一个山区小镇,难不成还能和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比吗?
但大口子洞镇的情况明显和澹台夫人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残破依旧是残破,小镇那条最繁华的老街也绝不会超过一里路,对于见惯世俗繁华的澹台夫人来说,这里就是典型的穷乡僻壤。
可这里并不萧条,那条老街上货物琳琅满目,除了必要的生活物资外,甚至还有烙饼、吹糖人等小贩。
老街上人来人往,除了老百姓外,还有不少军人漫步其中,拿着大洋购买物资。
此次晋东南一战,遭受重创的日军短期内再无力进犯太行山,太行山各部基本都在筹备这难得清静的新年。
中国军人也不是机器人,无论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需要休整,这一个月就是太行山各部难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哪怕是四行团,这一周也开始给部队放假不再组织大量训练。
不少军人们在看到已经换了一身便装的唐刀和澹台明月后都想行礼,却是被唐刀摆摆手拒绝了。
澹台明月连长那张秀美的脸在四行团更是金字招牌,一看团座长官和她两人都身着便装走在一起,军人们大概也知道,这即将新婚的夫妻俩估计也是想过过二人世界,便也知趣的不再来打扰。
这也让唐刀等人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不然,这一条街上的人可都会涌过来,唐团座在大口子洞镇老百姓的眼里,可是近乎被神话的人物。
只是百姓们可很少有人能见到唐刀,谁能知道唐刀就是一个不过23岁的毛头小子,而且就站在他们身边。
虽然唐刀一行6人看着身份就不简单,但这大半年来,来大口子洞镇的客商可不老少,尤其是那些把女儿许配给四行团军官的那些老板们,甚至有的把家眷都搬迁过来了。
平日里,那些大家户的夫人小姐也有结伴来老街上采买商品的,所以也并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商品多,人多也就罢了,出乎澹台夫人意料的是,这里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哪怕是一位衣衫残破一些的老妇人,在掏出不多的铜板给孙儿买了一块热气腾腾的馍,看着孙儿大快朵颐,苍老的脸上也露出幸福。
这和在动荡不安的一年中走了少说两千公里的澹台夫人一路上所看到的、脸上挂着麻木双眼空洞茫然的人们有着极为明显的不同。
“阿妈,那个奶奶的儿子,是8个月前参加我四行团的兵。”澹台明月见母亲目光落在衣衫破旧老妇人身上,轻声在她耳边解释道。
“哦?那一定是立功了,不然这个老姐姐为何生活困苦,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澹台夫人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立功是立功了,但老奶奶的儿子,在9月份晋东一战中战死了。”澹台明月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
澹台明月之所以记得这个老妇人,那是她在烈士陵园里看着老妇人拒绝了儿子战友相送,倔强的带着不到5岁的小孙儿离开的背影。
那一幕,澹台明月很难忘记。
“啊?那你们团就没有抚恤金吗?那让老人孩子怎么活?”澹台夫人的眼睛猛然瞪大,眉头也狠狠皱了起来。
唐刀总算知道澹台明月眉宇中的英气是从哪儿来的了,那必然不是来自一身书卷气的帅哥岳父。
“夏大雨,查一查,怎么回事儿,晋东之战烈属的抚恤金应该早就到位了啊!”唐刀的眼神也不由凌厉起来。
有些惶恐的老妇人和懵懂的小男孩儿很快就被夏大雨带到唐刀等人身前。
“老姐姐,别害怕,我们就是想问问,难道部队的抚恤金没拿到吗?如果没有,我们会为你做主的。”澹台夫人柔声安慰道。
“你们是谁?为什么问这个?”一听到这个,老妇人神情却是警惕起来,扭头就看向街边站着的几个士兵。
那分明是将唐刀一众人当成外面来的奸细,这明显是得益于四行团这一年来对当地百姓的宣传。
大口子洞镇的老百姓现如今可堪比未来的朝阳大妈,几乎没有任何外来者能瞒过他们的眼睛,这一年来不算军统派来的暗探,为日本人做事的汉奸走狗就抓了不下百余。
“您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澹台明镜连忙解释。
“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却是接口道。
这话没毛病,众人啼笑皆非。
“大娘,我是唐刀,这是我的家人,您就照实回答,有谁对不起您,我会为您做主的。”唐刀只能说道。
“你是唐团长?”老妇人一脸不可置信,盯着唐刀看了好一会儿。“好像是有点像。”
“嘿嘿,老姐姐,我就给你说了吧!这是我女婿唐刀,那是我夫人还有闺女澹台明月以及犬子澹台明镜,就算有人想冒充,还能冒充我们一家子不成?”澹台老帅哥笑眯眯的道。
“哦!你是澹台处长。”老妇人连连点头。“我见过你,你在山上画画的时候。”
“豁!敢情还得是我这张老脸管用,老姐姐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吧!你直接说咋回事儿,有啥问题老弟给你做主。”澹台老帅哥这下可嘚瑟的不行。
这表明,在民间,他的脸比一团之长的女婿大还好使。
“是啊!大娘,这都近年关了,怎么不给自己和小家伙换身新衣服,是不是抚恤金不够。”唐刀轻声问道。
“够的,够的,足足一百五十大洋呢!说起这个,还真的是谢谢唐团长和四行团。”老妇人连忙回答道。
但很快,老妇人的声音低下来,眼中沁出泪花:“可我儿的抚恤金,那是我儿用命换来的,我这个当娘的,那忍心动。”
一时间,众人皆是无言,澹台夫人眼中亦是泪光隐现。
她是做母亲的,她岂能不懂?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转眼间就化作一捧黄土,仅留下这150大洋,对于做娘亲的,花一分似乎都在消耗儿子的血肉。
“大姐,你这样苦着自己和孩子,您儿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澹台夫人柔声劝道。
“不苦不苦,我可以在镇上工厂里干纺线的活儿,我儿媳妇儿也去镇上小学里帮忙洗衣,每月都有钱和米面,部队每月还给虎子发点钱,养活我们一家三口没问题。你看,我这都还有余钱给他买馍吃呢!”老妇人头只摇。
“只是,有了钱也不能乱花,这仗还不知打道什么时候,虎子长大了也得娶媳妇儿,我们都苦惯了,对穿衣服不讲究,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大娘啊!有的钱该花就得花,过新年的时候,部队是不是还邀请你们去驻地看节目?到时候让您儿子战友们看到,他们是不是得难过?”唐刀轻吁了口气,劝道。
“买的有,买的有,儿媳妇儿早就给我们一家置办好新衣服了,就等着去团里了,我们初一的时候还要去烈士陵园看虎子他爹呢!要让他安心不是?”老妇人连连点头。
看着老妇人牵着孙儿离去的背影,澹台夫人轻叹了口气:“我们中国的老百姓,真的不容易!”
但看向女婿的目光,却是涌上赞赏:“看到这个小镇上的老百姓生活,你着实没有辜负你的名气!”
“夫人,我早就说了,我讨老婆的目光是超一流,挑女婿方面虽然稍微差点儿,但也能算得上一流。”澹台老帅哥那马屁拍得。
一儿一女都是白眼直翻!
尤其是澹台明镜,虽说他素来惧怕自家老爹,但老爹这称呼阿姐永远都是宝贝闺女,到他这儿就变成犬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众女轻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