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李忘尘不一样。
李忘尘今天的话很少,若是往日的他面对强敌,非得和对手说天说地,胡搅蛮缠,乱七八糟,云山雾绕地来上一大段不可,能拖延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
但这一招却唯独不可以对付任我行。
任我行的武功太高了,一旦有丝毫的不专注、不用心、分心去思考接下来要用什么话语,都会立刻被抓住秒杀。
所以李忘尘只回了那么一句话,接下来全程都只做一件事情。
他进入了“玄武定”的状态之中。
心清,神定,念纯,气正。
心如碗中水,杂念如水中尘,一切杂念沉淀下去,在水中清晰可见。
这是极为通明的心境,李忘尘敏感得就好像是指南针的指针,外界任何一丁点的变化都将引起他心灵的轩然大波,再进而转变成上的应对。
任我行一招擒拿,李忘尘早已后撤,缩身,他双目无神,甚至都没有聚焦在任我行的身上,因为他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任我行的身形。
但他还是反应了过来。
任我行一招未成,挑了挑眉。
而李忘尘本就是个未成年的矮个子少年,现在一缩身便更是小只,腰部如虾一般弓到极致,然后身形一顿,忽地伸展,一道绚丽夺目、光耀万人的剑光闪烁了一下,自下而上、爆射而起。
简直像是地上起了个太阳。
这股缩身、伸展、爆射的意境,其实正是饿虎扑食加上追魂夺命剑,再在“齐物论”人籁境界纯化下的一招,已汇聚了李忘尘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他知道面对任我行,能出几招便是几招,所以一出手就务必拿尽自己、掏空自己。
而此招威力虽大,但在任我行看来,仍是不值一晒。
他只一眼看去,就起码发现三个破绽,手腕一转,神情懒散,就这么随随便便一搭,给李忘尘一种莫大的难受感觉,仿佛自己倾尽了所有,送给一个人礼物,却被这人随便丢在垃圾桶里一般。
这感觉随即消失了。
因为任我行的手一变到这儿,就立马收了回去。
他收回去的目的很简单,莫大的剑终于还是来了。
潇湘夜雨,千幻百变云雾十三式。
他是在场众人里面,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本来以他的功力,面对任我行的吸星,就算比余沧海好,也好不了太多的。
但他手中偏偏有剑,而且还是世间罕有的名剑。
莫大人剑合一,剑气激荡之下气流动摇,发出呜呜呼啸之音,周围的桌椅板凳,凡被卷入其中者,尽数被一股极为锐利的气流所切开。
任我行回头,抬手,莫大停留在了半空。他一挥手,莫大已飞了出去,砸在墙壁上。
任我行侧头,退步,让开李忘尘的剑光。他一吐气,李忘尘手中的宝剑立刻粉粉碎。
然后他站定不动。
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了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上官海棠、江枫五个人,五把剑。
远处的薛冰摊开手,朝着这边吹了一口气,银针穿梭而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任我行狂笑三声,“哈,哈,哈!”头也不回,复长叹道,“曾几何时,我竟沦落到与尔等交手论道……可笑,实在可笑!”
怒喝一声,长袖一挥。
身后齐出的五人五剑,剑锋尚未触及任我行的衣袖,已被其狂猛汹涌的内力震飞,五柄宝剑咔咔咔连续发响,最后在一个浓缩起来的巨响之中一起粉碎,激射出无数的碎片,朝着五人面门死穴炸去。
而远处的薛冰同样遭受反击,刚刚发射银针,忽地一个警惕,摊开的手掌一抬一掀,凌空内力发出。
在她面前,本来发出的银针不知何时,已倒飞而回,朝她袭来。
这反应本来已是极快,银针被内力一震,落了下来。
薛冰却还是身子一僵,面露不可思议神色,道了一声,“好、好内力。”
话音未落,已是溃不成军,踉跄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呕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乓地一声,正面墙壁连带着整座大厅都一同颤抖了一下,接着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任我行神色如常,再度朝着李忘尘伸手。
轰隆一声,天花板忽然碎了个极大窟窿,一个大和尚从天而降,手中竟然抬着一座高三丈的无比巨大的铜钟,怕不是有数千上万斤重,面色涨红,朝着任我行砸去。
任我行头也不抬,五指并拢如刀,信手一挥,“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
不戒心中警惕大起,脑袋一侧,一阵凉意擦过面门。
刺啦一声,不戒只觉得手中铜钟一轻,人虽躲了这凌空一刀,铜钟上却出现了个巨大而光滑的切痕,巨大的铜钟直接拦腰截断,上下分离,不戒手中的顿时只有一半重量,而另一半铜钟却砸向了他。
铜钟被任我行信手一指拦截。
铜钟之内忽然爆发出光芒来,有一袭杏黄色的道袍,一柄轻灵洁白的剑,直刺任我行。
任我行毫不意外,只笑道,“好个一步一杀,你也是我要的人。”
食指一动,一缕指风弹出,李莫愁身子一震,手中长剑已脱手而出。她一下子落了下来,任我行信手一抓,抓住她的领子。
而另一边,他的另一只手照旧摸向李忘尘,李忘尘怒喝一声,剑碎而出拳,拳劲浑厚有力,发出砰砰响声。但这一切对任我行都是儿戏,天生神力下的饿虎扑食挣扎过了一招,却还是被打得手臂酥麻不止,中门打开,一只手穿梭而来,点了他的穴道。
轰隆!
任我行左手李忘尘,右手李莫愁,他的背后,两截铜钟的部分各自落下,溅起尘埃无数。
不戒滚落在地,只觉得一股内力从铜钟里打来,在全身上下肆虐,已经不太起得来了。
十个六品以上高手的结合,几处埋伏几多突袭,对任我行而言犹如笑话,闲庭信步几招之间,便已溃不成军。
可他却在这时候还有闲暇的心思,去思考一个问题。
——若是东方不败在此,须得用几招?
一个答案浮现在心头,任我行怒意大盛,杀意大盛,恨意大盛,他忽地转身,内力汹涌而起,如山崩海啸,拟以“狮子吼”神功震死在场这群乌合之众!
然后他一怔,因为他看到了江枫在做一个动作。
这是一个不亲眼看到,绝不会理解到其中含义的动作。
江枫呕血坐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柄玩具似的小玉剑,忽然朝着这边掷来,此剑锋利,眨眼间已经到了任我行的面前。
任我行的声音未起而先停,化作一声短促有力急乱惊惧的啸叫。
“——燕南天!!!”
……
天上有剑。
附近几条街都能看到这柄天上来的剑,似是云气凝结,似是日色化作,似是气流幻形,又或者是以上所有方式都不及的某种更神秘的方法。
一种道之所在。
这柄剑有数十丈高,五六丈宽,成形之后,虽只有形而无质,却仿佛比其他的存在更加真实,它下方的整座刘府,其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树,与之相比都好像是虚幻的、是虚假的、不是应该存在的。
人看得久了,仿佛有种特别的感觉,此剑虽凌空而立,却好像有个无形的身影将其单手握在手中。那身影魁梧,高大,有种天的宏大,神的威严。
谓之天神。
天神掌中,自是神剑。
神剑一剑劈斩而下。
此乃神,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