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叫了一声,“去。”
手臂一送,内力再增一分。
余沧海终于支撑不住,大叫一声,被一股澎湃力量推飞三丈来远,狠狠砸在一块半破不破的石壁上,只听轰隆一声,石壁竟被他一头撞毁,上面的一截直飞了出去。
登时石屑纷飞,尘埃遍布,他整个人也被反弹力道重重砸落地面,趴着挣扎片刻,却始终站不起身,看来甚是可怜。
到了此时,有眼睛的人皆知,余沧海是败无可败,一塌糊涂了。
李莫愁击出如此一掌,哈哈娇笑,“我说你们是脓包卵蛋,你们还不相信!”
她一身武功在之前围攻任我行时,看来也是不堪一击,此时才真正尽显自己本领,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除去莫大和不戒之外,竟都无必胜把握。
再加上她此番是关切自己爱侄,说些过分话语,着实情有可原。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虽有暴躁脾气,也只能撇撇嘴,并不搭理她。
不过天门道人眼见余沧海一派掌门,居然也落得如此下场,当下也是长叹一口气,飞身上前想要将其搀扶。
过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异,回头怒视李莫愁,“李姑娘,此乃一时口角,你何以用毒!”
李莫愁冷哼道,“我可不是故意的,这是五毒神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环顾四周,面露喜色,“对了,你们快跟我去救李忘尘,若不愿意,你们一人一掌,没有我的解药,都得给我小侄子陪葬!”
她语气嚣张,气焰霸道,竟好像将周围几大掌门视作玩物一般,可以轻松搓圆捏扁。
这本来是不戒和尚以前做的事情,人类向来双标,他自然极为看不惯,但是一念及李忘尘生死未卜,的确有自己一份责任,只好拍拍自己的光头,叹一口气,缩在了原地不动。
而另一边,刘正风和曲阳两人均为李莫愁所救,但他俩又一心退隐江湖,既不愿意与李莫愁为敌,又不愿意跟着李莫愁去找任我行送死,只好装聋作哑,远眺这刘府基业所铸就的废墟,似乎能从里面看出点音律妙理一般。
除此之外的众人,莫大、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乃至于上官海棠、江枫、薛冰,一听此话,都是脸色一变。
到这地步,他们才终于瞧出点不对劲来。
——这李忘尘还算少年英才,知书达理,说话好听,有勇有谋,怎么他的姑姑却这般性情?她今次的举止行事,简直跟日月神教的人物如出一辙,甚至都更为过分!
天门道人放下余沧海,长身而起,冷声道,“李姑娘这样霸道,在下不是不愿意救李兄弟,只不愿意为人所胁迫——请了!”
说话间,脚尖一踢,也踢起近处的一柄宝剑,宝剑飞起,落在手中。
名门正派弟子也要讲究江湖道义规矩,天门道人站了出来,其他人虽有意动手,却还是缩了回去。
李莫愁则冷笑道,“怕了便是怕了,哪里来得这样多理由。此一战怎么也要有个赌注,你若输了,供我驱策一次,我带你去杀任我行,怎么样?”
余沧海一搅和,她倒也想通了,李忘尘去了这么久还没个声息,多半已死得不能再死。
一想到此,李莫愁心里还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眼睛也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味道。
哎,这小子虽然古灵精怪,但为人还算赤诚,对自己也实在不错,抛开武功不谈,和自家陆郎的差距已快速缩减到了两三倍以内,可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男儿了。
而此一役好歹也是共患难过,怎么也要为他报仇才对,但任我行武功太高,自己二三十年内只怕都不是对手,非得需要强援不……
正想着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连串敲锣打鼓喇叭唢呐的声音,嘈嘈切切,叽叽喳喳,喜庆之余,不免吵闹。
在场许多高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想这边高手对决呢,能不能把气氛搞得正常一些。再不济你看看这边废墟一片,死伤无数,唢呐能不能不要那么喜庆?
李莫愁怒道,“吵什么吵!”足尖一点,飞身而去,已来到了刘府的门口——或者说本来的门口,现在早被神剑诀和吸星震塌,距离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也就几堵残垣断壁罢了。
其他人一见她出去,生怕此女一时兴起,殃及无辜,也各自施展轻功跟了出去。
唯有天门道人心善,还把余沧海搀扶着带了出去,余沧海则已说不出话来了,一张嘴就是冒出黑血。
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李莫愁来到了门口,居然并未大开杀戒,甚至连骂都没有骂上一句。
她只是呆了一呆,静静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人群甚多,但却都围绕着一个担架。担架上面,李忘尘脸上仍带着那可恶而熟悉的笑容,正半躺着,而左右两边还有两处担架,上面各自是一具尸体。
其他跟来的几人看到了这一幕,便也跟着呆住了。
而周围的敲敲打打,唢呐喇叭,则依然响彻个不停,离得近了才听见有人大叫,“少年英雄李忘尘,这就是杀了魔教教主任我行的少年英雄……”
杀了任我行!?
话音刚落,李莫愁身子一缩,快进几步,已经来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吓了其他人一大跳。她却细细端详着李忘尘,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边的任我行,看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看李忘尘,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她说,都有些结巴了,“你,他……你……”
指了指旁边的任我行,似乎都不敢提及此人的名字。她虽然心高气傲,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任我行的身手,还是深深镌刻在脑中,挥之不去。
至于岳不群,没人关注他。
李忘尘苦笑道,“我什么我,你若要问周围的几位搞音乐的仁兄是怎么回事,我只能说是在进城的时候,有些江湖人士认出了岳不群,知道是我杀了任我行,大家便四下宣扬,跟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还会乐器,就这么顺势弹唱起来……哎,他们以为这样很威风吗?可我都快羞死了。”
李莫愁听着听着,不禁莞尔,“你还会害羞啊。”说话间摸了摸李忘尘的脸颊,才发现上面有污泥、尘土、汗水和伤痕,除开这一切的面孔还显得稚嫩。
她不知不觉间呆呆看了许久,才发现李忘尘居然有几分帅气。
这家伙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但不过是个孩子的他,却已经完成了天大的伟业啊。
真了不起呢。
李忘尘抬头看了看那边,又说,“姑姑,你刚才和这群人在交手么?其实任我行已死,在这衡山城里,咱们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但是杀人还得有理有据,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林家一行过来,你这就去杀了余沧海吧。”
他虽还躺在担架上动弹不得,但说起话来却小视群雄,在场也有掌门、密探、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却都没人放在他的眼中。
李莫愁点点头,笑了,“这话我爱听。”正要转身,忽然想到了刚见面的时候,回头道,“你这下子不怪我抢你‘人头’了?”
李忘尘笑道,“咱们见面这么久,我还没送过礼物呢,这次的我送你了。”
“谁要你送。”
李莫愁冷着脸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才露出笑容,径直走到天门道人身旁。
天门道人没听到两人对话内容,还疑惑地看了过来,心想李忘尘年纪虽小,却是个忠厚人,应该劝解了这狂妄自大的李姑娘,你看看她,笑得多开心了……
直到李莫愁伸手拔剑,心头一紧,却已经来不及了。
剑光闪烁间,余沧海人头落地。
——衡山城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