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说英雄,谁是欢乐英雄?(1 / 2)

江水滔滔,风烟平阔,黄鹤楼楼上楼下,仍有不少风流名士的墨迹词章。

唯因黄鹤楼下的街道上,市贩聚集,叫卖喧嚣,充斥着一股鱼虾腥味和其他鸡鸭犬豕的气味,脏污满地,本来恁地诗意的黄鹤楼,已经面目全非。

不过贩夫、商贾们都知道,慕名而来此的人,未必旨在游览风景,乘机还可以逛逛市集。连同烟花女子,也停舟江上,箫招琴抚,陪客侑酒。

李忘尘圆脸笑面,双手空空,一身白衫,看上去是个极好亲近的富家公子,漫步来到了黄鹤楼游览风景名胜。

周围人看他衣着不凡、气质华贵,都凑了上来,多作招呼。

有人要他去看看古玩字画,有人要他去瞅瞅美人舞姬,有人邀请他听听婉转萧琴,李忘尘本来觉得很有趣,忽然目光移动,被某处吸引了注意。

他不管不顾,却去往了街头一处好大的空地,那里一群人围拢成圆圈,发出阵阵惊呼,交头接耳,显然是一伙卖艺者。李忘尘挤了进去,凑热闹般看了两眼,只见里面一个年轻人正在翻腾起跳,整个人影影绰绰,许久也不停歇,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一旁,吱吱呀呀地拉着二胡,传来悠长婉转的曲声,嘴里相伴清喝,咿咿呀呀,声旷气足。

旁边的人大叫道,“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听起来,似乎在说那翻跟头的年轻人,已连翻三百多个跟头了。

而李忘尘一看这两个人,就知道他们都是武功不俗之辈。

那个拉二胡、唱曲子的,将一些武功手法,运用到了吹拉弹唱上面。

二胡的声音本来凄厉惨淡,但是到了这年轻人手中,却似乎能冒出一些铿锵有力、辽阔悠远的意境,令人直觉看到了天高海阔,心胸中许多不平之气顿去。

他的歌声更是清亮透彻,宛若山呼海啸一般,意境开阔,曲风雄浑,骤然扑来,有排山倒海的气派,令人不自觉受其吸引。

仔细一听,词是苏学士的“大江东去”。

常人都是用铁板琵琶弹唱,方能迎合此词浩大,但这人居然用凄厉二胡伴唱,也真是头一回了。

这自然是内功深厚、招式纯熟的象征,但若不曾真正学过乐理,深知深谙世情,也绝对无有这样一番演绎。

而前方那翻跟头的年轻人,则在乐曲歌声之中继续翻跟头,整个人好似已停不下来,身影翻飞腾跃,令人难以想象他到底何来的精力。旁边的人嘴巴连动,三百四十三、三百四十四一路念了下去,念得口干舌燥,数都数得累了,他的动作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而标准,呼呼呼呼风声不住,令人心惊。

李忘尘目光一动,瞧见旁边有个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此处请赏”四个大字,字迹居然也是龙飞凤舞、神采内蕴,乃是极为出色的一手好字。

木板下摆着个铁盘子,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一堆铜板。

嘿,哪有这样卖艺的?李忘尘忽然明白了,忍不住笑了笑。

通常的卖艺,是表演者先整个“彩行”,即开门见山的一套功夫,但却止步于此,之后告一段落,由小童过来纳钱。须得交上几文钱币,再令卖艺者说上几句漂亮话语,方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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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你来我往,卖艺者的身份自然放得极低,但却往往能收获颇丰。

而似这两个年轻人的作为,却全然是另一套了。

李忘尘试着上前交去一锭银子,周围人传来惊呼,都以变化的目光审视这位圆脸公子。但卖艺的两人目光只是一动,看了银子一眼,彼此动作却丝毫不停,歌继续唱,跟头继续翻,显然并未被银钱打动的痕迹,也更没有停下来给金主感谢的意思。

这下明了了,原来是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估计是和自己有了一番处境,但是自己能放下心理负担去偷钱啊不对,是拿钱,他们却宁愿靠本事过活。

不过现在看来,这思路似乎遇到了障碍。

两人不可否认的有真本事。

但老实说,再好听的歌曲,若唱歌着曲的是个男人汉子,听多了也就腻了;再令人惊叹的跟头,若一直就是这样单调的翻跟头,见久了也就无趣了。

两人边上时时围拢着许多人,但人们来来往往,甚少有停驻下来久观者,其中愿意交钱的就更少了。

一看李忘尘这么个一号金主、榜一大哥都未曾得到什么礼遇,其他人更不愿意交钱,反正交钱也是看,不交钱也是看,那么为何要多费些礼金吗?

大宋虽是富庶,也实在没有那样多有钱的闲人。

除了李忘尘。

他人来来去去,只有李忘尘一直围拢在这两个卖艺人的身边,蹲着看他们的卖艺。歌曲从铿锵有力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变作缠绵哀怨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二胡曲风一变,凄凄惨惨,给人迷离幻梦的感受,许多旁人一听,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眼泪可以去,银子是万万掏不出来的。

只有李忘尘在掏银子,他是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又看一会儿,就又掏出一锭银子。

若有人特别注意到,会发现他每两次掏出银子相隔的时间,其实都差不多。

就这样,银子在铁盘子里堆码起来,化作了一座小山,普通卖艺者若能得到这样一笔钱财,只怕一年半载都不愁吃穿,可是两个卖艺者还是不搭理李忘尘。

如此一般,三个人直耗了许久,那翻跟头的似乎已翻过了数千之数,直往上万数值翻去,那唱曲的曲风数变乃至于数十变,无一重复,足见其底蕴深厚。

李忘尘当然也继续掏银子。

在旁人眼中,似乎能从这无声无息的动作里,看出一点火气。

好像李忘尘在炫耀自己的银子,只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回应。

又好像那翻跟头的、卖唱的,在使劲表现出自己的技艺,似有自觉已足够对得起这银子,绝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关联之意。

这下人却围拢得更多了,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一时间水泄不通。若说卖唱卖艺,这本就是黄鹤楼下的常事,就是斗气赌性,也算江湖上的不少见的事情,但像他们这样拿真本事、真银钱较劲的,却可算是少之又少了。

谁不愿意看看这样的热闹?

如此旷日时久,本来李忘尘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时分,黄鹤楼蒙着一层淡淡的暮霭,伸手一抓似乎能抓到清清淡淡散散的水汽。但他们这下一僵持,一路便直到正午时分,阳光明媚。

周围也有许多人被李忘尘所带动,多多少少施舍了一些银子,再加上此前李忘尘所赠,那盘子满满当当,眼看要装不下了。

忽然,远处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一群大汉来到了黄鹤楼下的空地,只见他们个个五大三粗,上身,在旁边摆开了种种器具,刀枪棍棒不一而足。在大汉身边,还有两个粗壮的妇人,手牵几只小马猴,戴着面具,脖子上缠绕着细细的锁链,玩弄花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

其实称呼他们是人,已实在有些残忍。

这些人要么是没了手,要么是没有了脚,要么是一手一脚,要么是只有一手或只有一脚。

还有个是手脚都没有了,被埋在个三尺大小的瓮中,张开嘴巴,哑哑作声,竟然是连舌头也没有了,令人看了心酸。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恐怖的,比如两个背部粘在一起、不分彼此的,身体四肢完好,但是整张脸五官都挤在一起的,看起来都十分恐怖可怕。

显然,这些人也是前来卖艺者。

世上本就有许许多多走马卖艺,为求赚足噱头,便请了残疾、畸形、怪胎者,平日训练各种花巧功夫,表演时令人惊叹怜惜。

黄鹤楼本来就是风景名胜,熙来攘往之人极多,是卖艺的好场所。而他们占据黄鹤楼下,已有多年,向来能赚得盆满钵满。

但今日却不一样,他们表演许久,所得客人不过平日十之一二,毕竟就算再怪胎,看了许久也腻了。

立刻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