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白论道(2 / 2)

这话一出,同样令人更加惊讶得难以呼吸,尤其以几个老江湖,胸中打出千万个问号,如赵铁冷、霍重这两个六分半堂堂主,又如同厉单、丁瘦鹤、顾寒林等人,都大有“你会不会玩,要不要我上”的意思。

当然,真要让他们自个儿上去面对王小石,他们定然一千个不愿意就是了。

而有此冲动,只因王小石前面那句话,大有缓和意味,也代表着对方心思单纯,乃是可利用之辈。若是他们与之对敌,一定假意顺从,不管是反间李忘尘、王小石还是乘其不备偷袭出手,都将是大好机会。

可白愁飞却选择了最坏的回答。

王小石道,“你为什么不骗我?”

白愁飞道,“因为你竟愿意相信我。”顿了一顿,又露出古怪而自嘲的笑,“见到你那样的蠢模样,我也不愿意骗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刚才的鬼话,你却相信,我便很想看看你得知真相的样子。”

王小石苦笑一声,耸耸肩道,“便是现在这个蠢样子了,不知道白兄有没有满意?”

白愁飞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他一番,笑道,“不错,非常不错。”

王小石也看着白愁飞,看着看着,忍不住道了一声,“可惜。”

没人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可白愁飞好似懂得一般,也点了点头,“是挺可惜的。”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闭上了嘴,微笑着对视,他们并没有笑出声,笑容也毫不夸张,却很真诚,是一种真真正正的笑。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渐渐不笑了,而是以认真的神色看向对方,那样的认真像是在用眼神去记住对方,记住对方的一切,将今晚铭记在自己生命之中。

尽管这才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生也不愿忘记今日的奇异感受。

忽然,王小石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白愁飞毫不犹豫,坚定无比,好像早料到了会有人这么劝他,又好像已经在午夜梦回中千百次对自己说过地一般脱口而出,“世上没有贼,只有败。没有佳人,只有王侯。”

他没等王小石回答,已双眼明亮,亮中有火,火燃烧得极旺盛,旺盛中带着一点惨淡地继续说,“你不是我,你不懂我。我不是你,我却了解你。因为我曾经也是你,当时的我若没有变成现在的我,我已是个死人了,现在的你若将来不变成此时的我,也迟早是个死人。”

然后他又一次打断了王小石亟待的回答,以更热烈,更有力,更强硬,更斩钉截铁的态度继续说,“江湖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不成,就只有败,你不王,就只有寇。而你能成长到现在,不是因为你对,而是因为你幸运,我能成长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倒霉,但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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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忽然问,“你为什么说这么多?”

白愁飞不屑道,“因为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蠢货,我非常明白你这样的人多么愚蠢,我说得但凡只稍稍一点不够清楚,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你永远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你同样永远也不会清楚一件事情在这个世界要往上爬,多么地不容易。”

他睥睨着王小石道,“你恐怕连不容易三个字怎么写,也非常非常地不清楚。”

王小石很认真地听着。

他认真得就好像是一个学生,面对着自己的老师,以一种学习的姿态听取白愁飞的话。

然后他说,“受教了。”

白愁飞点头道,“看来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王小石道,“不,我还有。”

白愁飞怔了一怔,然后冷笑起来,却不再说话。

但他却仍然很有风度地等王小石说完这一切,只因不管他在怎么对王小石负面评价,有一件事情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他的确很欣赏王小石。

王小石看着白愁飞道,“我认为,你的回答如此激烈,就好像是早就想到了有朝一日会有人这样质问你一般。我苦思冥想,都想不到这个质问你的人会是谁,因为看你的性子,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是你的一丘之貉,不应该质问你,会质问这件事情一旦有机会知道,也一定会被你所杀——那么,这个知道此事,又质问此事的人,到底是谁呢?”

白愁飞道,“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王小石道,“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他刚说完这番话,和此前白愁飞一样,不等对方回答,立即又道,“因为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是错了的,所以你心虚。正因为你心虚,所以你质问自己。正因为你质问自己,所以你反反复复、午夜梦回,都想着被你杀死的一百八十二条人命。正因为那一百八十二条人命纠缠在你的脑海,你方才用这样的话给自己开脱——是以,你是自己质问自己,自己回答自己。”

刚说到这里,王小石继续道,“你不是我,你不懂我。我不是你,我却懂你。因为你是走上错路的我,我是走上正路的你。你之所以对我说这么多,是因为你苦心孤诣地想要证明自己正确,可真正正确的人又何须证明?所以你错了,你错漏百出,错无可错,大错特错!”

白愁飞听完之后很平静,只是眉毛的边角有些任何人都看不清的微小颤抖,“胡说八道。”

王小石道,“你错了。”

白愁飞道,“我是对的。”

王小石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错的。”

白愁飞道,“天下人以为的东西,恰恰就是错的。”

王小石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愁飞道,“这就是这世界的道理。”

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一指,以命令的口吻道,“拔你的剑。”

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笑道,“你看,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得用剑说话,这还不够说明我的道理吗?”

王小石左手执刀,右手二指夹住无柄的剑身,慢慢抽出剑鞘,双眼仍紧盯白愁飞,“若你不加这一句,当是如此,加了这一句,你自己不仍在意道理上的对错吗?你既不在意对错,对错与否便与你无关,又如何要用力量去证明对错?这岂非自相矛盾,终于令你你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其实在我看来,你巴不得有人毁灭现在的你,你早已痛苦万分了,只等着我为你解脱了,是吗?我断定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踏出一步,大喝一声,“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气势达到极致。

白愁飞终于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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