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麻衣男子跳了出来,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这时,红衣男子睁开眼,打断道:“好了,正事要紧。”
说着,他瞥向那名读书人,“陈山,这家该收多少钱”
陈山恭敬一笑,就着火把看了眼手中纸张,然后赔笑道,“回虎爷,这家三口人,该收六钱抚恤银。”
被称为虎爷的男子回过目光,看向那麻衣男子,面无表情,“收一两,让我陈虎等了半盏茶,该罚。”
陈虎说着,扫了两人一眼,瞳孔一缩,又往院子里一看,神色霎时大变,急忙改口道,“算了,这家不收了,我们走。”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其余人猛地一愣,然后紧跟着离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元景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他看了眼堂屋中的妻子和儿子,杀意迅速敛去,变成了一脸无奈。
这时,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元春下意识看向林夕,发现他身躯在微微颤抖,连带着手中军刀都在不断晃动。
响彻夜空的‘汪汪’狗叫声,在这一刻忽然停了。
院中,那匹战马.眼中露出恐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景忽然抬头看向院门,神色疑惑,白满端着的酒杯,重新放在了桌上,月娥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元春咽了口吐沫。
常年从军,他对杀机极其敏感。
此刻,他在林夕身上感受到了冲天的杀机,比他们面对那些妖兽时,强烈得多。
林夕盯着几人的背影,眼中是疯狂的杀机。
抚恤银,向来是王府拨给各州官府,然后由官府代为发放,却不想这些人竟然借此敛财、祸害百姓!
少顷,他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杀机,看向元春咧嘴一笑,“我们先回去吧,白老还在等着。”
说着,他转身走了。
元春跟了上去,走前关上了院门。
回到堂屋内,林夕、白满与元春一家三口谁都没有说话,刚才的事情,让他们心情都不好。
沉默片刻后,林夕率先开口,“每次都是这样吗”
元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和探营一样,挨家挨户收取抚恤银也是每次战后的传统,即使那些军中家属,也是一样。”
林夕张了张嘴,喉咙发涩。
这时,元景抬起小脑袋,忽然说道:“以前,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来敲门收银子,凶巴巴的,白天还好些,每次晚上,娘亲每次都吓得躲在床底下挖的那个坑里,把钱给我,然后让我出去给他们。”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在狗蛋、瓦罐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杨叔家床底下,也有这样的坑,还有郝二叔家也有,听他们说,也是那些人晚上敲门的时候,狗蛋他姐和瓦罐他妈也会吓得藏里面。”
咔嚓!
林夕身子一晃,手中的酒杯骤然炸裂。
他摸了摸元景的头,挤出一丝笑意,向卧室走去。
元春双眼通红,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杯接着一杯,脸色很快通红一片。
借着酒意,他忽然拿起手中军刀向屋外走去,“老子去剁了这些杂碎。”
“站住!”
“站住!”
两声历喝同时响起,一道是白满,一道来自月娥。
白满脸色铁青,年迈的身子不断颤抖。
月娥继续吼道:“你去杀了他们有什么用除了让你惹上官司,然后蹲大牢,还能有什么用”
元春停住步子,浑身颤抖。
月娥‘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中的针深深刺进手掌,鲜血不断滴落,她却好像没察觉,“这种混蛋是杀不完的,你杀了他们还会有别人冒出来,我和元景还是过不好。”
月娥歇斯底里,吼道,“你以为我一直不想你当兵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大义,自私自利,怕自己年纪轻轻就守寡吗”
月娥声音更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怕,那些混蛋杂碎,天天在街头巷尾晃悠,一到晚上我都不敢出门,家里没个男人,我睡觉都睡不安生。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我买菜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陈生他们要调戏我,扬言要把我卖到窑子去,甚至,甚至。”
月娥因更咽,有些说不出话,“甚至连元景他们都不想放过,要不是你在家,他们怕了,这个家今天就没了你知不知道”
元春回过头来,眼中泪水不断滑落。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妻子非要让他拿刀站在门口的用意。
月娥更咽声更大了,继续吼道,“你又知不知道,每次听说谁家闺女被祸害了,谁家的婆娘失踪了,那时候我有多害怕”
此时,她脸上已经全是热泪,却没有去擦,苦苦哀求道,“元春,这些年我真的好怕,好怕,你别当兵了好不好”
月娥说着蹲下身子,肩膀不断耸动,口中不断呢喃,“求求你别当兵了,别当兵了…”
元景默默起身,走了过去,轻轻拍打母亲的脊背。
啪嗒!
元春手中军刀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捡,而是几步来到月娥身前,一把抱住妻子和儿子,声音更咽:
“等打完这一仗,我就不当兵了,就守住你们娘俩过日子。”
“嗷…”
月娥忽然抱住元春,嚎声大哭,元景低下头去,眼中有泪光闪过。
元春面容狰狞而扭曲,热泪不断滴到地上,发出滴答声响。
白满坐在那里,不停的喝着闷酒,没有说话。